天高云阔,朵朵白云点缀在焉支山的群峰之上。
飞鹰盘桓,时而俯冲,时而攀升引领着鄯善黎来到山坡上,随着一声枭叫腾云而飞。
黑大汉见是黎姑娘,从躲藏的大石后面探出头来:“姑娘,你来了,我……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咦,你的嗓子已经没事了!”
鄯善黎高兴地看着黑大汉,“没想到你的声音还蛮浑厚好听的。”接着从怀中掏出干粮递给他,黑大汉打开包袱,外包袱里面是一层洁白的纱布,纱布内包着奶酪干饼等粮食。
鄯善黎又递给他一个酒壶:“你看这是什么!一壶羊奶!”
“呵!我还以为是马奶酒呢!”黑大汉接过酒壶,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奶香传来丝丝微甜:“匈奴人都喝马奶酒,闻起来味道不错,那些监工们总喝!”
“监工?”
黑大汉憨厚一笑:“对,就是那些看着我们干活的匈奴人,个个儿都是酒蒙子,每日都带着马奶酒在那里喝,闻起来真不错!呵呵……”
鄯善黎笑起来:“伤口恢复期不好喝酒的!你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呸!”黑大汉朝着草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还不是那些匈奴人不把我们这些干活的当人,烫伤我们的喉咙怕我们泄密,又嫌干活太慢日日鞭打,加上我偷跑出来时候藏在荆棘丛中,所以才有这么多伤口。”
“匈奴人向来凶蛮,你吃苦了。”
鄯善黎听得黑大汉述说自己的悲惨遭遇,感同身受心中也不禁悲伤起来,她转了转圆眼:“对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黑大汉握紧酒囊,罕见地浮现出忧郁神色:“我肯定要回汉廷,哪怕跋山涉水!那可是我的故土家园,被他们捉来已经太久了,我的妻子孩子都在等着我!”
“我猜到会是这样。”
鄯善黎点了点头,眸子亮晶晶:“对了,你的嗓子好了,我还没问你,你一个汉人怎么会出现在匈奴,要是以往和亲频仍之时还可以理解,但是现在边关战事紧急汉人避之不及,怎么会如此不合常理?另外除了你我还看到很多陌生面孔的汉人出现在王庭周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都是最近捉来干活的吗?”
黑大汉听鄯善黎这么问,面色沉郁了起来,他将干粮揣好,左右探看一下才缓缓说:“姑娘恐怕还不知道,我们是被匈奴捉来的壮丁,个个都是边塞的铁匠!”
“捉这么多铁匠来做什么?打造兵器吗!”
鄯善黎盘腿坐在草地上,眼中忧心忡忡地看向黑大汉,黑大汉面色发青:“还真不是普通的武器,那个汉奸中行说专门发明了一种铁蔟黎——就是六个面都有尖刺的小铁钉,抓我们这些铁匠前来就是日夜不停的锻造这些小东西!”
鄯善黎看着在天空中翱翔的苍鹰踏雪,接着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黑大汉:“难怪中行说还要了许多匈奴奴隶做烧炭工,原来就是给你们生火锻造这种小东西的,对吧!但是这铁蔟黎是做什么用的?”
“唉!”黑大汉叹息一声:“这东西别看它小,威力却无比巨大,在马匹经过的地方事先洒在草丛中,保管叫马失前蹄,尖刺全都刺入马掌,到时候汉军还未与敌人交战就会因为胯下马匹一个个倒下不战而败!”
鄯善黎一下站起身,蹙起柳眉:“这东西竟如此厉害!那纵有百万雄兵,指挥若定也难控马失前蹄啊!可有破解之法?”
“这几日养伤,我一直在思索破解之法,但是怪我愚笨,一直没能想到!姑娘聪慧,帮忙想想办法!不然这铁蔟黎投入使用之时,恐怕真是匈奴灭我大汉之日,多少无辜的边民将会遭殃,我的妻儿也将在匈奴的铁蹄下哀嚎!”
黑大汉愈说愈动情,堂堂男子汉竟红了眼眶。
鄯善黎一时也没有办法,心中不忍的垂下眸子,看着自己穿着匈奴皮靴的双足发呆,猛地她一拍大腿站起身:“我们人可以用牛皮做鞋,就不怕山中的苍耳和荆棘,那么为什么不能给马儿做一双铁鞋呢!这样就可以无惧铁蔟黎的威力,踏在上面如履平地!你说这个想法可行吗?”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还是姑娘聪慧!”
黑大汉兴奋的一蹦三尺高:“我怎么就苦思冥想了好几日都没想到呢!马蹄子本就容易磨损,若是能在马掌上钉上铁皮不就是姑娘所说的铁鞋么!到时候别说是铁蔟黎,就是平时也能增强马的耐久性呢!我得好好研究一下这铁马掌的形状才是……”
“太好了!我随意这么一想,没想到还真能成,要不说铁匠厉害呢!”
鄯善黎拉着黑大汉,二人激动异常,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姑娘,我想了想,只需打造环形铁加在马蹄上,上面留一些小孔,通过这些孔钉上钉子,马掌就是通过这些钉子和马蹄固定在马蹄下,铁鞋不就成了!”
鄯善黎狐疑道:“可是钉钉子,马儿不会疼吗?”
“不会!马蹄不是肉制的,相当于人的指甲非常坚硬。以往没有钉铁掌的马匹,它的蹄子很容易磨损,磨损太过反而会伤及血肉,钉上马掌的马不但不会疼痛还会加强它的耐久性,更不畏惧铁蔟黎了!”
黑大汉耐心解释,打消了鄯善黎的顾虑。
“只是姑娘,我在匈奴已经耽搁了太久,能跑出来不死多亏姑娘日日送水送粮的照顾,今日姑娘请受我一拜!”黑大汉捉着鄯善黎的双手就跪了下去:“这么久了,我都要远行,还没问恩人大名!”
鄯善黎向上搀扶他:“都是汉人,应该的!你不要这样!”
“若姑娘不告诉我名字,我就不起来!我黑大汉目前孑然一身无以为报,日后总归要知道恩人名姓,才不枉为人啊!”黑大汉仰头看着鄯善黎,眼中是诚挚的感激之情。
鄯善黎推辞不过,只得边拉他边道:“我叫鄯善黎,你快起来吧!你能为汉军的马匹制作铁鞋抵御匈奴的铁蔟黎乃是功德无量之事!我做的这些又算的了什么呢!”
“鄯善黎,好名字!姑娘放心,待我回到汉廷,定不负姑娘所言!我哪怕先不回家与妻儿重逢,也要帮助汉军破了中行说的铁蔟黎阵!”
黑大汉握紧双拳,目光坚定如铁。
“好,山高水远,我们有缘再见!”
鄯善黎心头感慨,万语千言却只说了这一句,或许这一别又是永远。
黑大汉挥了挥手,逆风朝着焉支山南奔跑而去,山外是被风吹散的白云丝丝缕缕,好像此刻鄯善黎思念故土的那颗凌乱的心……
“黎姐姐,你怎么还在这边牧羊!”
猎骄靡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了鄯善黎一跳,不知道刚才自己与黑大汉的话他可曾听到,可会告诉他的义父——伊稚斜大单于?
鄯善黎的脸色变得煞白:“你……猎骄靡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过来很久了!”猎骄靡天真的眼神说明他并没有撒谎,鄯善黎为汉军担忧的心瞬间提到了胸腔:“那你都听到了什么?”
“听到什么?”猎骄靡一脸疑惑,“不就是黎姐姐说要给马儿穿鞋子的事情,你们可真奇怪,好好地为什么要给马儿穿鞋?”
鄯善黎一把将猎骄靡搂进怀中,嘴巴比出一个嘘的姿势:“不许胡说!尤其是不能告诉你的阿爹,知道吗?”
“黎姐姐你怀里真香!以后我也要娶一个汉人做我的王后,是不是也会像姐姐这么香?!”
猎骄靡抬头看着鄯善黎傻笑,眼中闪亮如星辰。
鄯善黎捉紧猎骄靡的肩膀:“姐姐和你认真说话呢,回去以后不许胡说八道的!”
“你是说给马儿穿鞋是胡说八道,还是我娶汉人做王后是胡说八道?”
猎骄靡调皮的推开鄯善黎,向后退了两步:“我偏要胡说八道!”说完,他就朝着王庭奔去,鄯善黎站起身看着他的背影,十二三岁看似懵懂的孩子,其实已经明白了很多事,心中不禁担忧起来,急忙呼喊苍鹰踏雪回去。
待苍鹰踏雪飞回落在鄯善黎的肩头,她揣着的一颗心不禁突突狂跳,急忙也朝着王庭奔去,以免猎骄靡坏事。
不等靠近王庭,遥遥见王庭四周尘土漫天,匈奴铁骑如洪流般涌动,牛角声声,战马嘶鸣,传递出一派繁忙的景象,伊稚斜大单于正在沙场点兵!
鄯善黎心下一沉,莫不是猎骄靡已经告知了伊稚斜黑大汉的事,他要过去追击!正在忧心如焚进退维谷之时,伊稚斜却已经注意到了这边,他将手中弓箭递给一旁的奴婢,朝着鄯善黎走来。
鄯善黎只觉得手心中冷汗直冒,肩上苍鹰踏雪跟随她的脚步左右挪动步子,维持身体的平衡,好似每一爪都挠着自己的心肝,却被一声娇俏之声打断:“大汗,喝了这杯热酒,再出征也不迟!”
掀开帘帐,探头而出的黎落端着酒杯的托盘顿在半空,斜插的金步摇在如云鬓发上左右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