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刷刷——”
三只猎犬的绳索被松开,箭一般飞射而出,朝着猎骄靡扑来,鄯善黎吓得竟定在原地动弹不得,食人猎犬难不成真的会伤害这个年仅七八岁的孩童!
台下躁动起一阵吆喝声:“咬死他!咬死欺骗长生天的骗子!”
众人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一时间竟然吓住了几只猎犬,中行说见状偷偷在身侧击掌,努嘴压声喊叫:“上!快上!”
“咳嗯……”
伊稚斜发出一声几乎轻微到不可闻的咳嗽声,混杂在巨大的山呼海啸声中,几只猎犬却像是得到命令一般,顿在原地。
猎骄靡胆子奇大,竟然奔过去搂住为首猎犬的头,摸了摸它脖颈的稀疏毛发,那猎犬像是被触发了某种机关,登时身子一翻露出雪白肚皮,与猎骄靡玩耍在一处!其余猎犬见状也卸下防备,蹭着猎骄靡的身体示好。
鄯善黎忐忑快要跳出口的心脏此时才渐渐安定下来,南宫大阏氏在旁呢喃道:“咳咳……阿黎,这就是你说的那孩子吗?唔……确实虎头虎脑的,胆子不小!”
“嗯。”
鄯善黎朝着南宫大阏氏点了点头,高声向着人群喊道:“大家都看到了!这可是中行说养的食人猎犬!自然与圣童亲近,我就说他乃是携天神苍鹰为天可汗祝祷的,此乃天降神迹!”接着鄯善黎带头跪拜:“感谢长生天赐予我们天可汗!伊稚斜大单于!感谢苍狼之子为伊稚斜大单于的儿子!”
勃额萨满愣了一下,见伊稚斜朝自己点了点头,只好跟着跪拜下去,其余左贤王,浑邪王休屠王,四大诸侯、二十四骑长,单于宗室人员也跟随勃额萨满的祭旗深深跪下,感谢长生天降临神迹!
“快!快叫大爹!”
鄯善黎向前推了一把猎骄靡,从地面爬起来的猎骄靡爬到伊稚斜面前,一头到地磕得邦邦直响,“大爹!”
伊稚斜一愣,却见鄯善黎宣布道:“圣童都愿意为伊稚斜大单于之子,可见大单于乃天命所归,不世出的神人,才让长生天出现如此神迹!”
不明就里的匈奴族人此刻已经深深相信了鄯善黎的话,他们丢了手中的石块,山呼长生天、山呼万岁!对伊稚斜继位大单于从开始的略有微词到此刻的全然信服,眼神中充满真挚热烈的祈祷,伊稚斜被架在那里不得不答应下来,他斜一眼旁边的鄯善黎,拉起猎骄靡:“乖儿子!”
被打断的祭祀仪式继续进行,勃额萨满唱起供牲神歌,刚才被屠宰的羊被奴婢抬下,宰牲的羊肉在空地处架火煮起翻滚的热浪,人群也渐渐回归到祭祀的庄严中来,萨满开始呼请勃额最信奉的“宝木勒”(意即“天上下凡的天”)前来享用祭品。
接着,勃额萨满跳着舞蹈,来到南宫大阏氏的身边,牵起她虚弱的手带到伊稚斜的身边,南宫大阏氏并排跪下,勃额萨满蘸取碗内羊心血点在南宫大阏氏的眉心,将写满经文的羊皮铺在两人身上,洁白的哈达披在二人脖颈,祷告长生天,此为一对鸳鸯璧人,唱诵大单于婚姻的和美……
唱诵完毕,勃额萨满低头恭敬道:“伊稚斜大单于!礼成!”
伊稚斜点了点头,拉起南宫大阏氏的手举过头顶,正午的光晕打在二人双双高举的手臂之上,接受万民的朝拜,万千将士的欢呼声淹没整个王庭!看着光芒万丈的两人,鄯善黎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
“叫额娘!”伊稚斜拉过猎骄靡,指了指南宫大阏氏。
“额娘!”
南宫大阏氏喜笑颜开,虚弱身体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不少,她一把搂住这个可爱的小男孩:“咳咳……乖!”
左贤王,浑邪王休屠王,四大诸侯、二十四骑长,单于宗室人员带领众人开始载歌载舞地绕敖包行走,怀揣心事的休屠王却暗暗观察着这边,伊稚斜丢出几块大肉扔给三只猎犬,示意奴婢牵走。
自己则起身来到鄯善黎跟前,压低声音:“你给我过来!”
“你不是不理我么!”
“亏你还知道我在生气!”
鄯善黎知道刚才一切顺利,包括猎骄靡躲过猎犬的袭击都是伊稚斜暗自帮忙,此刻也不好意思不服软,声音温柔了下来,呢喃道:“我知道刚才都是你救了那个孩子,谢谢你!”
“哼!”
伊稚斜心头窃喜,嘴上却说着狠话:“若不是你能让我族人信服,此乃长生天的神迹,我伊稚斜是天赐之子,我又怎么会帮你!这对我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明明是卖自己面子,却说的这么绝情,纵然是加深了族人对他的信服,可他伊稚斜岂是在乎这些小事的人,他敢当场鸣镝弑兄,大漠雄鹰的大开大阖不拘小节可是他伊稚斜独有的!
鄯善黎心中暗喜,却也并不戳穿他的小心思,双手挠着自己的头发微微发笑。
看鄯善黎微笑的唇角,伊稚斜尴尬地搓了搓手,佯装愠怒:“你到底玩什么把戏,那孩子究竟什么来历,竟然能认我伊稚斜做父亲!”
鄯善黎四周看了看,拉过伊稚斜的衣角来到无人处:“大汗,这孩子是乌孙王子猎骄靡,傅父布就翎侯带他逃避月氏的追杀,是我在雪山上遇到的,那时这孩子确实天生神奇,能让我的苍鹰踏雪落在他的肩头,不能说不是一种缘分!”
伊稚斜点了点头,看向鄯善黎,鄯善黎接着说道:“南宫姊姊刚刚失去孩子,这孩子的到来正好是个慰藉,岂能说不是天意如此,更何况我曾听闻,匈奴与月氏也素有仇怨,这孩子聪明伶俐日后定期望复国,你作为他的义父,从小培养在身边,日后整个乌孙岂不都在你的掌控?”
“你这番话只是为了打动我的说辞,其实不过是你看不得小孩子吃苦,就像在汉廷你不顾自己安危,以自己的身躯敢挡我的汗血宝马就可见一斑!不过小心你的善良被人利用!”
有种被人看穿的羞涩,鄯善黎低垂着眸子,前后小小挪动着步子,“不管怎么说,认了这孩子对你们双方都是极好的!一会儿我就将他的傅父布就翎侯引荐给你,那是个憨厚老实的人,他定会记住你伊稚斜大汗的恩情!”
伊稚斜轻轻刮了一下鄯善黎的鼻尖:“就你机灵!”
“天可汗!布就拜见大汗!”
布就早就在台下看得心惊肉跳,这时候才找到机会来伊稚斜面前谢恩,伊稚斜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子,见他身材魁梧却做事恭谨,点了点头扶起他:“你就是鄯善黎说的傅父布就翎侯?”
布就摘下头上的花帽:“是,小的乃是亡国之人,还称什么翎侯。大汗抬举了!”
“猎骄靡这孩子认我做义父,你有什么意见么?”
伊稚斜眼神犀利,盯着布就的眼睛,像是要看穿他的内心一般。
布就将花帽恭敬放在胸前,抬眸道:“大汗抬举,能收下这孩子做义子,是他多大的福分!布就感激涕零,也愿意追随在大汗身旁伺候,以回报大汗的大恩!”
这番话显然很受用,伊稚斜撇嘴笑了笑:“这就不用了,你好好陪在猎骄靡身边便是,在这还继续做你的傅父,受翎侯俸禄,大月氏素来也与我们为敌,你的敌人也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放心,之后我会为我儿找骑射师父教授他!”
“多谢大汗!”
布就谢恩,感激地看着伊稚斜身边的鄯善黎,此时中行说却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眯着眼看着鄯善黎,心头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中行说,什么事?”
“啊……这样,从老上单于传下来的礼器——嘎巴拉不见了!”中行说双手揣在袖口中,抱在身前,等着看戏一般。
布就见伊稚斜和中行说似乎有事情要协商,便要告退,却听伊稚斜大单于问中行说:“嘎巴拉?你说的是月氏国王头骨制作的那一尊嘎巴拉?”
中行说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正是,这可是老上单于传下来的至宝,在混战中不知道丢到了哪里,近日清点财物这才发现宝贝不见了!”
布就身躯一震,感觉整个身躯的热血都在沸腾,跟着伊稚斜果真没有错,匈奴一定会帮助乌孙再次打败大月氏,复国一事并不是空中楼阁!
鄯善黎在一旁没注意到布就得激动,兀自道:“那吓人的东西!我好像见过!”
“在哪里?!”伊稚斜眼神从中行说那边转过来。
鄯善黎这才想到自己当初可是去偷偷刺杀那个汉奸孙坚的,这可不适合说啊,正在她支支吾吾的时候,中行说眼眸发亮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眼睛迷成一道缝隙:“怎么,黎姑娘有什么难言之隐?!”
布就俯身行礼道:“这事情说来话长,那日混战时候猎骄靡乱跑,黎姑娘找寻的途中竟遇到天王孙坚,那孙坚……”布就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中行说,没有继续说下去。
伊稚斜眼眉一挑:“那孙坚如何!你倒是说啊!对了,你若不说我还没注意,天王孙坚怎么没来参加我的继任大典!”
“天王孙坚已经被小的杀了,还望大汗恕罪!”布就一下子跪在伊稚斜面前,“只是希望大汗不要为难猎骄靡,这孩子与此事无关!”
“你一个外族人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杀死我们的天王!我看你也为人不忠,大汗可不应该收留你!那孩子猎骄靡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中行说马上换了一副嘴脸,想借机除去猎骄靡和布就,也给鄯善黎一个下马威。
鄯善黎怒道:“若论为人不忠中行说恐怕没人能出其右!你自己还不是一个外族人,怎么就容不下个孩子?!大汗,那日可是孙坚趁乱轻薄于我,要不是布就及时赶到杀了那见色起意的贼人,今日我也就没脸出现在大汗的面前了!”
中行说气的牙花子咯咯直响:“你!你!”
接着他转身对伊稚斜道:“主人,黎姑娘怎么就那么凑巧来到降臣孙坚的帐外呢,这未免也太巧了吧!我看就是她假公济私,趁着混乱想为汉廷出一口恶气,自己宰杀天王不成反咬一口污蔑天王,使得天王死的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