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夕阳西下到月光满地,走到山中星移斗转,鄯善黎似乎遇到了鬼打墙,自从走进这片群山之后便再也没有绕出去过,冷风渐渐侵袭她的躯体,真后悔自己没有拿上一件匈奴人的皮衣!口袋里带的汉庭拿来的干粮已经被自己吃光了,真是狼狈至极。
回想自己已经涉过了一道清泉,又穿过了一道峡谷,峡谷两侧崇山峭直,奇石岩岩,这里却是一片平整的山谷,谷内衰草离披,却偶有山花还在开放。不知怎的,鄯善黎竟想起王帐外草原牧人的歌谣来,那歌谣形容现在的场景简直恰如其分:
胡马,胡马,远放焉支山下。跑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路迷。迷路,迷路,边草无穷日暮。
“嗷呜……嗷呜……”
远处传来狼嚎的声音,这凄厉凶狠的颤音一瞬间传遍了整个山谷,鄯善黎遥遥望着不远处的山头,一匹白狼正对月长鸣,此时微风浮动山岗,真是一副绝美的图画,但鄯善黎却来不及仔细欣赏,加紧脚步朝着反方向跑去,荒郊野外林密山深,遭遇狼群可不是说着玩的!
没等跑出去几步,却听得身后传来呜呜咽咽的人声,那声音带着痛苦的挣扎,仔细分辨,竟然是夹杂着汉话和匈奴话语的“救命!”,听声音似乎还是个姑娘!
鄯善黎往回走了两步,躲在一棵大树后观看,见一只破碎的皮囊边散落了一地橘红色的小花,一个身着匈奴服饰的女子正被一只小狼拖拽住一条腿撕咬,鄯善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没来得及多想就拾起不远处的一只木棒冲了过去,好在狼群还距离较远,这突如其来的一棒下去已经将小狼崽子打懵,鄯善黎拉住那匈奴女子,大喊道:“快跑!”
随着匈奴女子站起身,鄯善黎扶着她的胳膊努力奔跑起来,身后的狼群也随着小狼的嚎叫赶了过来,虽有一段距离,但那匈奴女子腿脚不便跑得不快,身后狼群对两人紧追不舍,两个女人眼看就要没入野狼之口!
好在前方山岗上正有一处入口窄小的山洞,鄯善黎也顾不得许多,拉着匈奴女子一头钻了进去,好在里面有不少枯萎的树叶和干瘪的树枝,鄯善黎想起自己跑出来时带着从汉庭拿来的金燧,生火吓走狼群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金燧需要日光才能生火!现在却是晚上!
这可怎么办?鄯善黎只好掏出腰上的短刀,一边对着匈奴女子嚷道:“快想办法生火!”一边跑到洞前与狼群厮杀,好在洞口窄小,狼王和狼后只能分别伸头来咬鄯善黎,鄯善黎短刀挥舞的呼呼生风,但哪里又是狼群的对手!
洞口跟上的小狼呜咽嘶吼着,好像在为狼群助威加油,其他五六只大狼则轮番上阵,探头朝着洞内凶猛袭击起来。
转眼间,鄯善黎的胳膊上,腿上都被咬出了伤口,为首的白毛狼王甚是狡诈,它巧妙地躲开鄯善黎的刀锋,猛地一蹿拖住鄯善黎的小腿就朝着洞外拖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匈奴女子利用钻木取火点燃了山洞中的枯叶和树枝,拿起一根火树棍奔来,照着狼王的头部就是一棍,这才没让鄯善黎被拖出去!
就在匈奴女子持火树棍在洞口扫打狼群之际,鄯善黎抽回自己的瘸腿,急忙踉跄地在火堆上添加枯叶和树枝,让火势烧的更旺,一时间火焰升腾,黑烟四起!狼群见到火很是害怕,一时间不敢再进攻,但此时的草原已经被寒意笼罩,狼群已经饿了三天,此刻好不容易找到猎物,自然在洞口盘桓着不肯走!
两人这才喘息了一口,观察一下洞内的环境,好在这洞口虽小,洞内却别有洞天,里面有不少枯叶和木柴,似乎是什么人特意藏在这边的,燃烧个一两天不成问题!真是天助我也!只要有火,狼群便不敢轻易进来!
鄯善黎带着伤同那匈奴女子将火堆推移至洞口附近,两人这才得到片刻喘息。劫后余生的二人看着对方被烟火熏黑的面庞,忍不住相视而笑,那女子露出一口好看的小白牙,声音却略带哽咽:“谢谢你救了我,如果没有你,我今天就被狼群撕了!我叫乌兰图雅,你呢?”
“不用客气,对了!你竟也会汉话!”鄯善黎吃惊不小,没想到这个一身胡服打扮的女子说的竟然是地道的长安话,不觉思乡之情涌动,内心酸涩差点哭出来,毕竟在这茫茫群山能见到一个活人本就不容易,再会说自己熟悉的语言,更是让鄯善黎激动不已。
“因为我是跟在萨仁居次(匈奴公主)身边的一同长大的,大单于为居次请了汉语老师,所以随着居次一起学了汉话!”乌兰图雅见鄯善黎一脸疑惑的样子,接着笑道:“居次就是你们汉人说的公主,居次就是我们草原上大单于的女儿!我是侍奉萨仁居次的奴婢。”
“原来是这样!我叫鄯善黎,是……”鄯善黎刚想说出自己陪嫁南宫公主的身份,又一想到自己此次是逃亡出来的,似乎对这个匈奴女子说出这些不太合适,就犹豫了起来。
不料乌兰图雅却咯咯笑了起来,眼神透出机灵:“不说也知道,你这样面生的汉家女子,一定是最近汉庭嫁过来的和亲公主带过来的人,就是不知道你是陪嫁还是女官,或是其他的人员……只是你怎么会在这焉支山里?”
鄯善黎头一低,看着自己腿上的伤口,心想原来这里就是焉支山!自己走了这么久竟然还在这座山中打转!她抬起头看向乌兰图雅反问道:“那你呢?又为什么在这焉支山中?”
“我是来为居次采摘红蓝花制作胭脂才来这焉支山的,不料遇到了魔障,哦,魔障就相当于你们汉朝说的鬼打墙,然后又遭遇了狼群,之后你就知道了!”
“红蓝花?那是什么?”鄯善黎忽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这匈奴苦寒之地,竟能制作女子常用的胭脂!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乌兰图雅摘下身侧的皮囊,打开后一阵清香幽幽传出,再拿到鄯善黎的面前给她看,只见一簇簇毛茸茸红彤彤的花朵挤满了整个皮囊之中。
乌兰图雅道:“你别小看这小花,拿回去榨干汁水之后细细研磨,再加上羊脂,便是上好的胭脂。焉支山也正因为盛产这种小花而得名的呢!焉支山也就是胭脂山啊!只是刚才不小心被那只可恶的小狼崽子扯碎了一袋!”
鄯善黎回想起来,自己拉起乌兰图雅的时候地上的确也散落着一袋这样的桔红色花朵,在衰草一片的山谷中显得十分鲜艳。
乌兰图雅忽然顿了一下,指着鄯善黎的小腿,“不过,你的腿在流血哎……”
“你的腿还不是一样!”鄯善黎看着乌兰图雅,两人相视而笑,互相扯了衣裳为对方包扎起来,洞内的气氛渐渐暖意融融起来。
不知不觉间,鄯善黎发现外面的山谷愈发明亮,二人拿着火棍站在洞口小心观察,发现此刻焉支山中正下起雪来,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下来,落在狼的头和四肢上,落在草地和树林间,雪光映照的山谷中亮如白昼!
“呀!竟然下雪了!”
“是啊,这还是草原今冬的第一场雪呢!”
乌兰图雅又从背包中拿出奶酪和羊奶给鄯善黎,走了半宿的鄯善黎此刻真是又累又饿,她接过来奶酪走回洞中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全顾不得仪态了。
乌兰图雅看她快要吃完了,忽然问道:“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吧?”
一口奶酪一下子噎住了鄯善黎的嗓子,乌兰图雅忙帮她拍了拍背,又连忙喂了一口羊奶给她,这才将奶酪顺了下去,“咳咳……你怎么知道?!”
“一个姑娘家,深更半夜的在外面跑,多半就是为了逃婚的,再说你一个汉家女,肯定是被草原汉子吓到了,这才跑出来的,我说的对不对?”
鄯善黎不说话,谁知道这个匈奴女子是哪一边的呢!万一出了这个洞跑去告密可怎么办?
此刻的鄯善黎身上疼痛不已,还真的有些思念南宫公主了,不知道她知道自己私自夜奔汉庭,会作何感想呢?想到此处,鄯善黎从火堆中取出一根火棒,再次走到洞口,痴痴望着雪中的山谷。
山谷渐渐披上银装,远处却传来嗒嗒的马蹄声,在这寂寥的山谷中发出空荡荡的回响。鄯善黎心头不知是喜是惊,喜的是或许救兵来了,惊的是救兵也许就是自己的追兵,但此刻狼群环伺,她不得不向外求救,毕竟洞内的枯叶有燃烧殆尽的一天,那样的话自己和乌兰图雅就距离死亡不远了!
“来人啊,救命!救命!”
鄯善黎朝着洞外大喊起来!随着鄯善黎的喊声,洞外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也跟着再一次聚集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