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逐渐西沉,天边飞霞,红云漫天。
鄯善黎却没心思欣赏这些景色,一离开校场就想起了南宫公主和自己说的话。
“阿黎,希望你能自重,以后离彻儿远一点!”
“皇宫内讲的是尊卑贵贱,论的是地位高低,不会凭‘喜欢’二字来定夺皇子的婚姻大事!”
“彻儿的愿望你知道吗?他曾立誓要成为这四海明君,扬威立万,马踏匈奴!”
南宫公主的话又一次萦绕鄯善黎的耳畔,字字句句都砸在她的心上。是的,自己已经答应了南宫姊姊,要远离彻哥哥!
鄯善黎想着想着不禁叹了口气,一路都在心中暗暗祈祷,肯定是韩嫣吓唬自己,自己千万不要遇到胶东王。
但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鸣锣:“王子车驾,闲人避让。”
韩嫣勒住缰绳,鄯善黎和他一同向前面看去,遥远远看到一队白色车马从宫门内驶出,透过车帘,一个眉宇轩昂的男子正转过头来,一身黑色长袍,端坐在坐榻上,好似睥睨天下,俯视万生。
他看着俯身在地的万民,眉头微皱,谁又知晓他的心中的一切,高处不胜寒。
那人不正是胶东王刘彻!
附身在地的万民也偶有年轻的女子抬眼偷看,那王子如玉雕的模样,冷峻的表情,无不透露着未来天子的威严。
鄯善黎只想赶紧逃,她在身后拉了拉韩嫣的衣襟,想让他带着自己逃离,此刻的她真想遁地三尺。
可是周遭都是俯身在地的万民,只韩嫣这一匹高头大马,又怎能不引人注意呢。胶东王刘彻已经看到了韩嫣和鄯善黎,他薄唇紧抿,眉头紧皱,好似被什么事所烦恼,但在见到二人的一瞬,却又展了展眉。
韩嫣见躲不过,只好勒马扶缰,翻身下马,拉着鄯善黎来到步辇前躬身给胶东王施礼。
刘彻不发一言,微蹙地眉毛更衬出他的英气,只紧紧盯着韩嫣牵着鄯善黎的手。
韩嫣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赶紧撒开手,攀个话题问道:“王爷见完那个名满洛阳的富商之子了?”
刘彻这才收回目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故作镇定道:“嗯,不是简单的商贾之人,本王同他相谈甚欢,他提出很多有见地的建议呢,比如屯垦戍边,盐铁官营等等,有机会你也该见见他才是。”
“我才不见呢,心算第一,整日算计来算计去的……大概与我合不来!”韩嫣撇了撇嘴,手心里却湿漉漉的。
“恐怕你早晚都要与之相见,本王已经打算降旨让他也进宫伴读。”刘彻扫了扫鼻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以后你们两个就是我的左右童子。”
“啊?!王爷你这伴读一直都只有我一个啊?他是何许人也,竟然也来当你的伴读!淳公公,你倒是帮微臣说句话啊。”韩嫣自诩和淳公公关系一直交好,此刻撒起娇来。
一旁的淳公公掩口而笑:“王爷已经定了的,小的又能说上什么话?韩公子也不必气恼,王爷最宠爱的人肯定还是韩公子。”
“就你多嘴。”胶东王刘彻打断了淳公公的话。
韩嫣仿佛受了当头一棒,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个人与自己平起平坐了,还是个精通术数之人,那太傅们还不得将自己日日与之对比,整日拿这个说事,窦太后以后也有说法了,想想都烦死了。
淳公公偷偷趴在韩嫣耳旁道:“韩公子放心,那是个少年老成的家伙,无趣的很,王爷不会多宠爱他的。”
韩嫣听了,尴尬得很,却也算受了些许安慰。
鄯善黎听得云里雾里,也不知那人是谁,若是以前她早就问出口了,可是现在,他躲避还来不及呢,又怎么能开口说话?!
刘彻与韩嫣说完,又看着鄯善黎,他那眼神中总好似压着一团火焰,让鄯善黎不敢抬眼瞧他。
他语气责备中带有一丝宠溺:“又出去乱跑,南宫阿姊说你不在宫中,这是又去哪里了?”
鄯善黎扣着自己的手指甲,别别扭扭转了转身子,也不说话。
韩嫣忙道:“王爷,是这样,秋蝉要去校场散心,微臣受南宫公主所托,不放心,便也跟着去了。”
“校场?这么说我给你找的师傅已经拜会你了?这是开始去学习射箭了么?”刘彻听到此处忽然来了些许兴致。
鄯善黎支支吾吾,还是不说话。急的韩嫣什么似的,他推了推鄯善黎,帮着说道:“额,那个,算是吧!前几日王爷和卫太傅说的就是秋蝉吧?师傅那里还有些不太确定呢。”
“正是。”刘彻略一思量道:“可能本王当时没和太傅说是个姑娘家,师傅一时不敢相信吧,回头本王再嘱咐一番便是。”
“啊,啊,那个倒不用了吧。”鄯善黎捋了捋自己的发丝,才说出第一句话,眼睛却不敢看刘彻。
刘彻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并未太在意鄯善黎的不自然,他道:“韩嫣,那你回去吧,秋蝉,你上来本王的步辇。”
“啊,不!不了吧,我得赶紧回去南宫姊姊那!”鄯善黎看到刘彻,心里还是难免心跳加速,想起南宫阿姊的嘱咐,她能做的只有躲着他。
“快上来,你亲姊姊来了,我正要去长安南门迎接!”刘彻向鄯善黎伸出手,鄯善黎往后退了退,心想,荼继母的几个女儿没有一个待自己好的,怎么忽然来了京城,忙开口问道:“哪个姊姊?”
“刘陵啊!快点上来!”刘彻说着向前探了探身子,一把握住了鄯善黎柔若无骨的小手,不由分说拉他坐在自己身边,接着对韩嫣使了使眼色:“你退下吧!”
韩嫣看着鄯善黎求助的眼神,但是他也没什么办法,况且现在自己恐怕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呢。新找来个伴读,怕不是刘彻看自己和鄯善黎在一起,给自己个下马威吧,示意自己并不是唯一的宠臣。
正思索间,刘彻的步辇已经开动了,韩嫣也悻悻地上了自己的马,刘彻忽然回头道:“对了,韩嫣!以后没有本王的允许,你不许和秋蝉同乘一匹马!”
“是……”韩嫣抓缰绳的手紧了紧。
“你去御马吧。”刘彻给淳公公说,其实有专人御马,淳公公识趣地出去了。
此刻步辇中只有刘彻和鄯善黎两个人,鄯善黎坐在刘彻身边,一百个不自在,刘彻握着他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她往出抽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除了嗒嗒的马蹄声,车厢内似乎只有刘彻的呼吸和心跳声萦绕在耳畔,两人贴的如此之近,鄯善黎往旁边挪了挪自己的身子,刘彻也跟着挪了过来,一双眸子望向鄯善黎,仿佛要把她吸进去:“怎么,你躲着本王?”
“没,没有……王爷……”
“你叫我什么?”刘彻的呼吸压了下来,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愠怒。
鄯善黎用力抽自己的手,躲闪着刘彻的眼神,可是刘彻的大手坚实而有力,他将他的手攥的更紧,一把放在自己的心口:“你叫我什么?!再说一次!”
“王……王爷……”
车内气氛暧昧的让鄯善黎下意识的想逃。
“咯噔……”一声!
步辇压到一侧石头,微微倾斜,鄯善黎只顾躲避刘彻,根本就没坐好,一下子不受控制地扑倒,刘彻借机伸手一搂,鄯善黎正好倒在刘彻的怀里,刘彻可以清楚地看到夕阳中鄯善黎脸上细致的绒毛,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一时间呼吸变得灼热起来。
鄯善黎雾蒙蒙地眼睛躲闪着刘彻:“王……王爷,你已经与阿娇长公主定亲了……”
“不许你提她!”刘彻束缚住鄯善黎,她一时动弹不得,刘彻双眼冒火,“你果真在躲我?你连称呼都变了!”
“我……没……”鄯善黎眨着湿漉漉地大眼睛,无措地辩解着,她用力想把刘彻推开,却越是推,刘彻就越是抱得紧紧的,鄯善黎只觉得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中,就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鄯善黎还没见过刘彻这般发怒的样子,他的眸子仿若璀璨星辰,霸道中又带着些许哀凄,炽热中又带着一丝绝望,吓得鄯善黎整个身体僵住了,只觉得刘彻一下子扣住了自己的腰身,他的唇向自己压过来。
鄯善黎想叫喊却又无法叫喊,想挣扎却被他无视她的挣扎……
随着他的唇峰覆过来,胸腔中有什么在不可抑止地狂跳,鄯善黎紧紧闭上了眼睛,心头狠狠颤悠了一下,身体也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突然她用力咬了刘彻一口!
刘彻吃痛一下子松开了抱着鄯善黎的双手,鄯善黎滚落到一旁,像只兔子蜷缩在一角。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鄯善黎,抹了一把自己的嘴唇,软绵湿润,口中血腥味一下子弥漫了整个鼻腔。
“你!你竟然咬我!”刘彻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地失落。
“王爷,南门已经到了,刘陵翁主车驾就在前方。”一声淳公公的提醒幽幽传了进来。
刘彻收回盯着鄯善黎的目光,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拉开帘子走了出去。
“呦,王爷你这是怎么了,嘴唇怎么还破了,快给微臣看看!”淳公公见刘彻整个人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无碍。”刘彻冷冷打断淳公公的话:“刘陵翁主在哪里?”
“你看前面的车驾,应该就是了。对了王爷,听说陵翁主貌美如花,别有一番妩媚。你看!”
鄯善黎此时也默默下了车,向远处看去。
玉辂白马的车驾正悠悠从正路驶来,扬起一路沙尘,迷蒙中一个袅娜地身影探身出来,已经看到她的红唇鲜艳,头上金色丝络在风中微微摇摆。
车马行至近前,胶东王刘彻来到车驾前迎着她:“是陵翁主吗?”
淳公公赶忙道:“这是我家王爷,胶东王刘彻。”
“嗯。”刘陵挑开帘子,见淳公公正等着搀扶自己,却也不着急,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刘彻。
刘彻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刘陵这才扶着刘彻下了马车,最后一级台阶她还打了一个咧斜,往刘彻身上靠了靠:“哥哥,真是不好意思,长途跋涉,脚有些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