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向两旁裂开一道缝隙,霍去病和鄯善黎先后从马上跳下来,霍去病将手中缰绳朝着马背上随手一丢,手指放在口中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那匹白蹄子的黑马便得了命令一般,哒哒的跑去一旁吃草了。
校场内外看热闹的众人看这健朗少年也不拴马,倒十分惊奇,人群中又是一阵哗然……
周文靖越过层层人群,遥遥就看到霍去病和鄯善黎,只是目光都在鄯善黎的身上,她今日穿着云锦的紫色纱衣,比那日身着小厮的衣服更添了女子的柔美,翩然若惊鸿,恍然若游龙,周文靖喉头动了动,一时竟挪不开眼。
“嘿,看什么呢!”李敢的问话打断了周文靖的思绪,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荷包,有些结结巴巴,“李兄,没,没什么……你,你看……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小子!”
“这怎么还结巴上了……”李敢一边责备周文靖一边慢悠悠抬起眼,也朝着人头攒动的远处看去。
穿过人群,遥遥远远见少年郎的身后还有个女子翩翩而来,心中好像略知了一二,不禁朝着周文靖窃笑起来,再回头仔细看那少年——
只见霍去病身着布衣,虽比寻常人略微高大一些,想来也无甚惊奇。周文靖还非要自己前来助阵,想来不过是为了炫耀一番,自己也权当做是一个消遣好了,想到此处,他手中端着茶汤,细细押了一口。
“就是他么!今日我定为周兄摇旗助威,看周兄如何收拾这些杂碎!”李敢说着胳膊后仰打了个哈欠。
“李兄,你不知道,他……他不可小视……”
“哎,那姑娘是哪家的千金?周兄如此这般,怕是看上了那个姑娘不成?”
“我也不知……”说着话周文靖的声音渐渐微弱下来。
见周文靖声音渐小,眼睛发直直盯着前方,李敢的目光也跟着他一同望去,见少年郎身后跟着一个袅袅婷婷的少女,开始还没注意,随着那少女越走越近,李敢手中的茶碗也不由得停在半空。
那少女颇有些异域的风姿,鼻子小巧玲珑又比中原女子略为高挺,一双剪水双瞳顾盼生姿,樱桃红唇鲜艳欲滴,李敢猛然觉得呼吸急促起来。
少年郎刚一站定,身旁脆泠泠的声音就先响了起来:“周文靖,我们来了!我的荷包你带来了吗?今天我们就要将它赢回去!”
“话也说的太早了吧!”李敢站起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姑娘。
霍去病看着他打量鄯善黎的眼睛就莫名火起,他胸膛往前一挺,眼神灼灼如火焰;“你又是哪位?!”
“他你都不知道?!哈哈哈哈……” 房临房砀两兄弟和裴盛等人围了上来,骄傲神色溢于言表,“说出来怕是要吓破你的胆!”
周文靖眉飞色舞,仿佛自己与有荣焉:“这位是为我助阵的李兄,飞将军李广的爱子——李敢!”
房临房砀等人纷纷附和:“李广的大名臭小子你听说过没?吴楚之战的大英雄,怕是那时候你还在撒尿和泥玩呢吧!”
“可不是,更别说李将军天生神力,射箭入石的佳话了,你这区区野小子恐怕连听都没听过,也敢来此张狂!”
裴盛更是得意忘形地伸出手指,对着霍去病的面门指指点点!
霍去病一把扫开他的手指,怒目而视,那冷峻似虎的气势吓得裴盛登时往后退了退,嘴上却丝毫不饶:“你小子就等着吧……看周兄李兄如何收拾你!”
“嗳,在他们面前不必提起家父的名号,有辱家父声誉。”李敢傲慢地抬着头,仿佛自己父亲的名号,面前这个野小子都不配听得。
鄯善黎听着这些人大谈父辈就十分反感,她仰头对上李敢的目光:“到底谁有辱令尊的声誉还说不定呢!老子英雄,儿子未必如是。咱们论本事校场上见!”
李敢从没见人敢这样和自己说话,他七窍生烟,顿时失去冷静,茶杯重重摔在桌子上,发出尖锐的声响!
霍去病一个侧身将鄯善黎护在身后,自己挺身与李敢撞上胸膛,二人身高差不多,互相用杀死人一般的眼神瞪着彼此,一时间电光火石,哪一方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正在气氛焦灼之际,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骚动,窃窃私语的声音此起彼伏响了起来。
“这人是谁?”
“好像是韩王信的曾孙……”
“就是韩信的曾孙么……”
“是……”
“韩嫣,那人是胶东王的宠臣……”
“他怎么也来了!”
“大概是来帮助李敢他们助威的吧,毕竟都是贵胄子弟,相互交好……”
“那这比赛还有什么看头,完虐那个野小子啊……”
“未必,这边能出动这么多校场数一数二的高手,说明这小子还是有两把刷子……”
“对啊对啊,不然搞这么大的阵仗……”
“那也不好说吧,也许就是人家玩那小子一下,取个乐子……”
“话说,韩嫣都来了,胶东王不知道会不会也来呢……”
“没看到啊……”
“别说了,咱们赶紧看热闹吧……肯定十分精彩……”
“别说,韩公子……倜傥风流……还真是气度不凡……”
“贵公子么,当然与我们不同了,人家的弹丸据说都是黄金的呢!”
“你没听说过长安童谣?‘苦饥寒,逐弹丸’,长安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韩嫣这时已经从人群中一路走来,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一边轻轻挥舞着手中的折扇一边和与自己认识的贵胄子弟们打着招呼,这校场中人,似乎认识他的人还真不少,谁让韩嫣是出名的好脾气,又是胶东王的宠臣,大家自然对他十分恭敬。
李敢先是一愣,接着撇开霍去病,向前迎了几步,笑容瞬间爬了满脸:“呦呵,看看这是谁啊!韩嫣韩公子!怎么敢惊动韩公子大驾,你也是来为我们观战助威的吗?”
其余人等也纷纷附和:“什么风把韩公子吹来了!稀客稀客!”
周文靖赶忙拉了一张坐榻,朝着韩嫣走来:“韩公子,赶快上座!”
韩嫣不自在地皱了皱眉,他目光落在鄯善黎的身上,鄯善黎瞪了他一眼,韩嫣身体赶忙往霍去病那边略微靠了靠:“不好意思啊各位,本小王今日是给——”
他略有为难地看了眼霍去病,尴尬地猛摇扇子,眼睛看天:“给这位小兄弟助阵的!”
“这才对嘛!”鄯善黎见韩嫣似乎与他们都颇为熟识,但还是站在了自己这一边,一时高兴,拍着韩嫣的肩膀夸赞起来。
四下里一时鸦雀无声,虫鸣声阵阵袭来,房临房砀等人愣在原地。
“哗——”人群中接着爆发出热烈的哄闹。
“什么什么?韩公子竟然不是给李敢助阵的!”
“对!他说是给那个野小子助阵!”
“我靠!这是什么情况???”
“那小子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身世?竟然能惊动韩嫣!”
“还有那个美女是何许人也,好像和韩嫣很熟的样子!”
“对,他竟然敢拍韩嫣的肩膀,韩嫣也没有丝毫的反抗,这还第一次见!”
“韩嫣不是几乎与胶东王形影不离的吗?这人难道与胶东王有关系?”
议论声此起彼伏,大家都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对接下来的事态走势更加好奇了,圈子外围靠后的子弟纷纷踮起脚来观瞧。
周文靖悻悻地拿着坐榻,是放回去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李敢更顿时觉得失了面子,心中打鼓,也拿不准这野小子是何许人也。听周文靖他们不是说这只是个平阳侯家奴婢的私生子么,怎么会有韩嫣来为他助阵?难道是因为这姑娘?这姑娘样貌非常,又是何等来历?!
不等李敢思想完,鄯善黎已经开始向周文靖发难:“周公子,我的荷包请你拿出来!”
正在周文靖迟疑之间,韩嫣心中略有不爽,不过是个周亚夫的侄子,竟扣了我们小翁主的荷包,就连我自己还没摸过呢,他也盯着周文靖看,周文靖正好放下坐榻,从怀中掏出绣花荷包摇了摇,却并不还回去。“姑娘,胜负还未定呢!”
“姑娘也不是你叫的!”韩嫣忽然将手中扇子一收,一把夺了荷包在手中:“既然胜负未分,就由本小王来保管吧!”
“这,你!你可是那臭——臭小子的助阵……”裴盛冒冒失失脱口而出。
韩嫣将扇子在左手手心敲了敲,看也没看裴盛一眼,只对李敢说道:“李兄,如何啊?难道还怀疑本公子的公允不成?”
李敢自然不像裴盛那般莽撞,韩嫣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他朝着周文靖点头安抚,接着说道:“韩公子保管,是最好不过,大家哪有不放心的道理!”
周文靖见韩嫣这么说,也只好一口气吞下肚子里。
就是李敢地位也在他之上,更遑论可能他日登基大宝的胶东王的宠臣韩王韩嫣,只是就连韩嫣都对这霍去病身旁的姑娘分外护着,倒不知这姑娘究竟是何身份,怕是自己够也够不到的份吧,想到此处,周文靖忽然颓丧了不少。
鄯善黎心中倒十分欢喜,韩嫣拿着自己的荷包,断不会被对方抵赖。
“敢问今日校场师傅可曾请来?上次我们可说好要师傅出来做个见证!若我们赢了,正好入门拜师!”
众人还在惊诧之中,一个矮而精壮的男子从侧间走来,此人正是匈奴降臣高不识,他熟络地与韩嫣点了点头,又与霍去病点了点头,接着丢给韩嫣一个装马奶酒的皮囊,回道:“师傅已经等候多时了。咱们可以入校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