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鸾殿内,王美人正襟端坐在榻上,刘彻垂手于前,面上毫无表情。
“彘儿,上次为娘的就和你说过,不要和淮南家的翁主来往!”
刘彻淡淡回:“儿臣谨记。”
“知子莫若母,别以为为娘的什么都不知道!”王美人罕见地面露怒色。“尤其是她马上就将是陛下的人,你还做出这些逾越礼法的事情,若是传扬出去,恐怕你麻烦不小!”
“你!竟然监视我!”刘彻忽然起身,双目圆睁。
王美人来回踱步,裙裾声沙沙作响:“为娘的没有监视你,是他们自己报告给我的。你以为这深宫大院里就没有眼睛吗?他们一个个的不知道就是谁的眼睛和谁的喉舌!”
“母后,你知道他是淮南王刘安的女儿,又怎么能和父皇成亲呢!他们是不可能的,我也不会让这件事成真!”
王美人被自己的儿子顶撞,这还是少有的,她攥紧了自己的袍袖。
“彘儿,你让为娘的说你什么好?难不成你被猪油蒙了心不成!”王美人厉声呵斥:“你可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难道你不想成就一番霸业,不再想壤平四夷,建立一个威武的大汉了吗!”
“儿臣没有忘!”刘彻低着头,重重说出这几个字。
“又是谁在为娘面前立下誓言,成为一代明君,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王美人声色俱厉,痛斥刘彻。
“儿臣不敢忘!”刘彻抬起头,背脊挺得笔直,字字坚决。
王美人看刘彻仍旧是哪个雄心不改的儿郎,思量到鄯善黎反正不久就要成为良人,到时候任他多么不愿也由不得他。目前最要紧的还是搞定馆陶大长公主和陈阿娇这边。
“好,那我们先不提淮南王家的,只说现下最要紧的!你知道陈阿娇爱慕你,你也知道陈阿娇深受窦太后和馆陶大长公主的偏爱,为何这到手的肥肉非要推给别人?”
“儿臣……”刘彻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王美人目光严厉:“不敢?那你又为何不肯答应为娘,对陈阿娇说一句软话,将她钠为王妃?你是知道的,此刻朝堂风云骤变,正是你的大好机会!大长公主和陈阿娇就是这秤上最重的一块砣!要知道,若你想成为明君,首先你要成为太子!!”
“儿臣只是不想把这一切系于一个女人的身上!难道没有她陈阿娇儿臣就注定不能当上太子,成为一代明君吗?!”
王美人摇头叹息:“糊涂!彘儿,为娘的彘儿啊!”她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我的儿子我知道,虽然你不愿意将江山社稷系于女儿之身,但你也断不会拒绝的如此坚决!情窦初开的年纪,定是你对哪个女子动了真情!”
刘彻喉咙颤抖,咽了咽口水,不经意用手触了触自己的鼻尖。
“你对谁动了真心,为娘的可以不管。为了吾儿的大事,为娘的可以破腹剜心,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王美人说道此处来到刘彻面前,低头深深看他,刻意将自己的声音放的很慢:“所以……若是谁,耽误了吾儿的千秋大业,不管她、是、谁,恐怕就是与我王美人为敌,我会让她在这世界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彻的身躯不禁微微地颤抖了一下,眼睛看着王美人,终于流露出恳求之色。
王美人忽然蹲下身,双手搂住刘彻的肩膀:“当然,那些都是气话!呵……但是算是为娘求你,为了未来考虑,待会儿馆陶公主过来,你就低头一次,可好?就这一次!”
未等刘彻回答,已经有奴婢通报,大长公主带了许多随从,已经自行进殿了。
“咯咯咯……”,随着一阵笑声,大长公主信步走进鸳鸾殿。“哎呀,今日来的正好啊,彻儿也在。”
刘彻转过身,躬身施礼:“给大长公主请安。”
“哎呦,彻儿这孩子就是懂事,那么见外干什么!”
王美人起身将大长公主让到主位落座,“大长公主莅临妾身的鸳鸾殿,真是蓬荜生辉,不知道大长公主前来所为何事啊?”
“好事儿!好事儿!”大长公主眯着眼睛,打量着刘彻,心底里的盘算是一丝一毫也不少,她拍了拍手掌,一时间百名长御缓缓进屋,随着他们忸怩行走的步态,衣带随之上下起伏,长御们恰似一个个出水的芙蓉,绿肥红瘦是各有千秋,一时间鸳鸾殿内可谓春光旖旎,艳光四射。
随着最后一位长御行走进队伍中,百余名长御位列大殿左右,个个面带粉颜,微微透露着少女的娇羞。他们偷眼打量着这位胶东王,见他生的剑眉星目,风光霁月,不禁都在心中窃喜。
“彻儿已经弱冠,是该给自己选个合适的王妃了。”馆陶公主看一眼刘彻,见他面色无改,竟然瞧也未瞧这些长御,心下不免有些欣喜,但还是挑了最美的一个姑娘为刘彻介绍道:“这些都是姑妈千挑万选的美人儿,个个儿身份高贵,肤白貌美,品行贤淑。”
说着走到一位粉白团子一样的美人面前介绍:“呶,这位是御史大夫家的女儿蔡若雪,彻儿看可还中意?”
刘彻别过头去,那蔡若雪的脸上,由期盼转为懊恼,转身站到队伍中,眼神里似有泪光闪动。
“好好,那这位,是奉常太常的小女儿邢婧娥,身为幼|女却颇懂事理,长得也是花颜月貌,彻儿不看一眼吗?”
刘彻听闻馆陶公主的话,转过头看了一眼邢婧娥,邢婧娥立刻露出荷花遇风一般地娇羞微笑来,迎上刘彻的目光,未想到刘彻竟然冷哼一声,便又转过头去。
“那这位是……”不等馆陶公主说完,刘彻躬身施礼:“多谢大长公主的一番美意,彻儿并不想娶妻,即便娶妻也断不是她们!”
一时间,一众长御面色委顿下来,馆陶公主倒是忍住自己的笑意,道:“话不要说的这么早么,我们再看最后一位,可好。”不等刘彻回答,馆陶公主轻轻拍了两下手掌,只见陈阿娇从门外翩然走进来,逆着门外的光线,看不清楚眉目,只是在外站的久了,肩膀上竟落着几片海棠的花瓣,散发出隐隐的花香来。
那翩然的姿态,花瓣的样子,让刘彻想起了初见鄯善黎的雨后海棠,隐隐约约的香甜气息,她灵动曼妙的身姿,还有那银铃脆响的异域风情;她病态时娇弱的惹人生怜,她的坚强和倔强;她拒绝自己时候的坚定和不屈;还有那茉莉花墙边恍若天地消散的深吻……
“彻儿……”馆陶公主的手在刘彻面前晃了晃,将他的心神拉回了鸳鸾殿。
王美人一面努力给刘彻使眼色,一面笑看向馆陶公主道:“看这孩子,难道没有见过陈阿娇吗?怎地还看呆了。”
陈阿娇念及母亲的话,此刻收敛着性子,竟也如长御少女般静静立于鸳鸾殿上,脸上带着娇羞和崇拜的神色,痴痴地看向刘彻。
念及鄯善黎,刘彻此刻的心忽而痛了一瞬,她已经是父皇还未昭告的妃子了吧?那日恨恨问她,可是愿做这尊贵的妃子,她云淡风轻的眼眸此刻还留在自己的心里,她竟说:‘鄯善黎此生最爱自由,最不愿被关在深闺当中,哪怕是金子做的亭台楼阁又有什么意思呢?岂不是生不如死?’
馆陶公主笑容满面,追问刘彻:“那,吾儿阿娇又如何?可还配得上胶东王?”
一时间殿堂内压抑的呼吸都快凝滞了,王美人睁大眼睛定定看向刘彻,眼睛恨不得能说出话。
刘彻恍惚间回到现实,脑海中盘桓着鄯善黎的话,‘哪怕是金子做的亭台楼阁又有什么意思呢?岂不是生不如死?’
他抬眼看了一眼母亲,喉头上下咕哝,终是忍了心头酸涩,看向陈阿娇:“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
一时间,静默的屋子里爆发出一阵掌声,王美人一边鼓掌一边流出眼泪,道:“大长公主,看看我们彻儿,将阿娇放在何等崇高的地位,要是能得到阿娇啊,他愿意为阿娇建造一座黄金的宫殿呢!这个傻小子啊!我就说吧!我看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
陈阿娇满脸喜悦中带着丝丝娇羞,她躲在馆陶公主身后,拉了拉母亲的衣角,这当真是她最幸福的时刻,万万没有想到,一直拒绝自己的刘彻愿做个金屋来接纳自己,这简直是最完美的告白。
馆陶公主拗不过阿娇一再拉自己的小动作,心中知晓女儿喜欢,见刘彻这么说,也拍手道:“好好好,既然如此,那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
刘彻张了张嘴:“大长公主,其实……”
王美人接过刘彻的话道:“其实是我们彻儿高攀了呢!阿娇啊,你不嫌弃我们彻儿吧?彻儿心里还很担心呢!”
“怎么会呢。”陈阿娇笑意盈盈,立刻抢白。
馆陶公主握住女儿的手:“我的阿娇啊!真是急不可耐,果真是那个少女不怀春呢!那咱们这婚事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