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津港码头七号泊位。
渔船“鲁渔712”静静地停靠在阴影里，船身老旧，油漆斑驳，看起来和周围几十艘渔船没什么两样。但刘子阳上船时就感觉到了不同——发动机的声音太稳了，甲板下隐约有加固结构。
“刘先生。”船长老周迎上来，五十多岁，皮肤黝黑，眼神锐利，“货都装好了，随时可以走。”
“检查过了？”刘子阳问。
“查了三遍。”老周点头，“潜水器在水下挂着，攀岩工具在底舱，武器在暗格里。食品淡水够三天，燃油够跑五百海里。”
刘子阳看向身后。
队员们正在有序登船，元灵儿在清点人数，苏婉清提着设备箱，动作有些笨拙。
“她没问题吧？”老周看了眼苏婉清。
“科学家，不是战士。”刘子阳说，“给她安排个安全的舱室。”
“明白。”
所有人都上了船。
老周拉响汽笛，渔船缓缓离港。
夜色中的码头渐渐远去，海风带着咸腥味扑面而来。渔船驶出防波堤，进入开阔海域，速度开始加快。
“预计航程六小时。”老周在驾驶室说，“现在是八点二十，凌晨两点半到达目标海域外围。然后我们需要等，等到十点窗口期。”
刘子阳看着雷达屏幕。
绿色光点显示着周围船只的位置，大多是货轮和渔船，航线固定。
“创世纪的巡逻艇呢？”他问。
“在这个范围。”老周调出另一张海图，“人工岛周围五十海里是他们的警戒区。我们的渔船不能进，否则会被雷达识别。”
“潜水器呢？”
“水下十米潜行，雷达发现不了。”老周说，“但声呐可能探测到。所以我们要在二十海里外释放潜水器，让它自己漂过去。”
“漂过去？”
“对。”老周指着海图，“利用洋流。这个季节，这一带有稳定的西北向洋流，速度大概两节。潜水器关掉马达，顺流漂，声呐会以为是海洋生物或者杂物。”
“需要多久？”
“四个小时。”老周算了算，“两点半释放，六点半到达悬崖下方。然后你们攀爬，十点进入建筑。”
时间卡得很紧。
但没办法。
“巡逻艇的声呐型号确认了吗？”刘子阳问。
“美制AN\/SqS-53c。”老周说，“主动声呐，探测距离十海里。但他们对浅水区监测不严，主要防潜艇。”
“潜水器噪音呢？”
“电动推进，最大噪音六十分贝，跟一条大鱼差不多。”老周笑了笑，“我改装过的，放心。”
刘子阳点点头。
老周是退役的海军潜艇兵，干这行二十年了，值得信任。
“我去看看队员。”
他走下驾驶室。
底舱里，队员们正在做最后准备。
元灵儿在检查武器，一把把枪拆开又装上，动作流畅。看见刘子阳，她抬头：“潜水器检查过了，没问题。但苏博士的设备……有点多。”
刘子阳看向角落。
苏婉清正在整理设备箱，光谱仪、共振检测仪、数据记录仪……大大小小七八台。
“这些都要带上去？”他问。
“必须的。”苏婉清推了眼镜，“没有这些，我无法分析控制系统。”
“太重了。攀爬悬崖带不上去。”
“那……”苏婉清犹豫了，“至少带光谱仪和记录仪。其他的……我可以尝试用岛上现成的设备。”
“岛上的设备你能操作吗？”
“只要是标准实验室设备，我可以。”苏婉清说，“但如果他们用的是定制系统……”
“那就赌一把。”刘子阳做了决定，“只带最必要的。其他的，上岛再说。”
“好吧。”
元灵儿凑过来，压低声音：“子阳，有件事……”
“说。”
“清岚刚才发来消息，晓柔的情况……又变了。”
刘子阳心头一紧。
“怎么变？”
“她画了张新画。”元灵儿拿出手机，调出照片。
画面上是一个漩涡，中心有个黑点。周围写着很多数字和符号，像是某种公式。
“清岚说，晓柔画的时候处于半清醒状态，画完就昏睡了。这些公式……清岚看不懂，但苏博士可能懂。”
刘子阳把手机递给苏婉清。
“你看看。”
苏婉清接过，看了几秒，眼睛睁大了。
“这是……非线性波动方程的参数化表达。还有这个——”她指着漩涡中心的黑点，“这是奇点，能量汇聚点。她在描述某种……能量涡旋。”
“具体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人工岛下方可能存在一个天然的能量场。”苏婉清快速解释，“源细胞之所以被发现在那里，可能是因为它依赖那种能量场生存。创世纪建人工岛，不只是为了隐蔽，更是为了利用那个能量场。”
刘子阳想起唐婉的研究记录。
源细胞对特定频率的能量有反应。
“那个能量场，能激活源细胞？”
“不仅能激活，还能增强。”苏婉清说，“如果我的推测正确，人工岛b7层的‘源头’，可能就是能量场的核心。创世纪在那里建立控制系统，想人工操控能量场，从而控制源细胞。”
“那晓柔画这个……”
“她可能在无意识中感知到了能量场。”苏婉清看着画，“受体特质让她对能量敏感。那些声音，可能不是真正的声音，是能量场的波动在她大脑中的映射。”
刘子阳沉默了几秒。
“能量场对我们有危险吗？”
“不知道。”苏婉清摇头，“但如果是高强度生物能量场，可能会影响神经系统。你们进去后，如果感到头晕、幻觉、或者情绪异常，要立刻撤退。”
“明白了。”
刘子阳收回手机。
“灵儿，把这张画发给所有队员，让大家了解风险。”
“是。”
晚上十点，渔船进入公海。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渔船上的航行灯在黑暗中闪烁。海浪渐渐大了，船身开始颠簸。
刘子阳回到驾驶室。
老周正在观测气象雷达。
“情况不太妙。”他指着屏幕，“前方一百海里，有热带低压正在形成。预计三小时后加强为台风，路径……正好经过人工岛区域。”
刘子阳皱眉。
“台风会影响行动吗？”
“会。”老周说，“风力超过八级，攀爬悬崖就不可能了。海浪会把人拍死在岩石上。”
“台风什么时候到？”
“凌晨四点左右。”老周看了看表，“如果你们两点半释放潜水器，六点半到达，那时候台风应该还没到。但回程……可能会赶上。”
“回程用潜水艇码头。”
“那也得能启动潜水艇。”老周点了根烟，“台风天，海况恶劣，小型潜水器出航风险很大。”
“没有别的选择。”
老周吐出一口烟。
“刘先生，我不是怕死。但这趟活……风险太高了。台风加上武装警戒，成功率不到三成。”
“那也得去。”
老周看着他，忽然笑了。
“行，有你这句话，我老周奉陪到底。”
凌晨一点，风雨开始加大。
渔船在浪涛中起伏，甲板上已经站不住人。队员们都在底舱待命，除了元灵儿——她趴在舷窗边，用夜视望远镜观察海面。
“有灯光。”她忽然说。
刘子阳走过去。
远处海面上，几个光点在移动。
“巡逻艇。”老周在驾驶室确认，“三艘，呈三角队形。距离十五海里，正在朝我们这个方向过来。”
“发现我们了？”
“应该没有。”老周调整航向，“我们是渔船，航线正常。但如果他们靠近检查……”
“不能让他们检查。”刘子阳说，“底舱有武器。”
“明白。”
老周拿起无线电，切换到公共频道。
“鲁渔712呼叫海巡，鲁渔712呼叫海巡。我船遭遇机械故障，请求返航。”
几秒后，回复来了。
“这里是创世纪海洋安保队。请报告具体位置和故障情况。”
老周报了坐标。
“发动机过热，需要停机检修。请求返航津港。”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原地待命，我们会派艇过来检查。”
“不用不用。”老周说，“小毛病，我们自己能修。就不麻烦你们了。”
“这是规定。所有进入警戒区的船只，都要接受检查。”
通话结束。
老周看向刘子阳。
“他们坚持要来。”
“多久到？”
“二十分钟。”
刘子阳快速思考。
打，会暴露。
不打，被查也会暴露。
“改变计划。”他说，“提前释放潜水器。”
“现在？”老周看了眼海况，“风浪太大，潜水器下水后可能失控。”
“总比被查出来好。”
“……好吧。”
老周按下按钮。
船尾的隐蔽舱门打开，潜水器缓缓滑入海中。
“队员们，准备下水。”刘子阳对着通讯器说。
底舱里，所有人开始穿戴潜水装备。
氧气瓶、面罩、脚蹼、水下通讯器……
苏婉清动作最慢，元灵儿在帮她。
“记住，”刘子阳看着大家，“下水后跟着潜水器，抓紧扶手。无论发生什么，不要松手。”
“明白。”
第一个队员跳下水。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轮到苏婉清时，她看着漆黑的海面，犹豫了。
“我……我怕水。”
“闭上眼睛。”刘子阳说，“我带你下去。”
他扶住苏婉清，两人一起跳入海中。
冰冷的海水瞬间包围。
潜水器就在下方，舱门开着，里面的灯光透出来。
刘子阳推着苏婉清游过去，把她塞进舱内，然后自己才进去。
最后一个是元灵儿。
她关好舱门，潜水器开始下潜。
十米，二十米，三十米……
水下的世界安静下来，只有推进器的嗡嗡声。
潜水器内部很窄，十二个人挤在一起，几乎动弹不得。刘子阳在驾驶位，看着声呐屏幕。
渔船的位置在后方，正在缓缓离开。
三艘巡逻艇的光点正在靠近渔船。
“老周能应付吗？”元灵儿问。
“能。”刘子阳说，“他是老江湖。”
声呐屏幕上，渔船和巡逻艇的光点汇合了。
然后……
渔船继续向前。
巡逻艇调头离开。
“通过了。”刘子阳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声呐发出警报。
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在前方。
“那是什么？”苏婉清问。
刘子阳放大图像。
轮廓显示，那是一艘潜艇。
不是小型潜水器，是真正的军用潜艇。
长度至少六十米，静静悬在水下五十米深处。
“创世纪有潜艇？”元灵儿震惊。
“不知道。”刘子阳盯着屏幕，“也可能是其他国家的。”
潜艇没有动。
像是在等待什么。
“绕过去。”刘子阳调整航向，“保持深度，慢速。”
潜水器缓缓改变方向，从潜艇侧面绕行。
距离最近时，声呐甚至能捕捉到潜艇螺旋桨的细微噪音。
但潜艇始终没有反应。
就像没发现他们一样。
“奇怪……”元灵儿皱眉，“以军用潜艇的声呐水平，不可能发现不了我们。”
“除非……”刘子阳想到一种可能，“它在执行其他任务，没开主动声呐。”
“或者，”苏婉清小声说，“它在等我们过去。”
这句话让舱内安静下来。
等他们过去？
为什么？
“继续前进。”刘子阳做出决定，“不管它。”
潜水器继续向前。
身后的潜艇，始终没有动静。
凌晨三点，潜水器到达预定位置。
悬崖的轮廓出现在声呐屏幕上，像一堵巨大的墙。
“准备上浮。”刘子阳说。
潜水器缓缓上升。
十米，五米，三米……
舱门打开。
海风夹杂着雨水灌进来，带着咸腥和寒意。
悬崖就在眼前，在夜色中像一头沉睡的巨兽。海浪拍打着岩壁，发出轰鸣。
“攀爬组，上。”刘子阳说。
三名队员率先出舱，抓住岩壁上的凸起，开始向上攀爬。
动作很快，很稳。
这就是专业。
“苏博士，你跟我一组。”刘子阳说，“灵儿，你带其他人。”
“明白。”
刘子阳给苏婉清系好安全绳，把她的设备箱背在自己身上。
“抓紧我。”他说。
两人开始攀爬。
岩壁湿滑，雨水让视线模糊。但队员们训练有素，速度不减。
刘子阳一手抓着岩石，一手扶着苏婉清，稳步向上。
五米，十米……
突然，上方传来一声闷响。
接着是碎石滚落的声音。
“怎么回事？”刘子阳对着通讯器问。
“有落石！”上方队员的声音传来，“小心！”
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砸下来。
刘子阳侧身躲过，但苏婉清没站稳，脚下一滑——
安全绳绷紧。
她悬在半空，惊叫出声。
“别动！”刘子阳一手抓住岩石，一手拉住她的安全绳，“我拉你上来。”
他手臂发力，肌肉绷紧。
抗体在体内涌动，带来力量。
苏婉清被一点点拉上来。
重新站稳时，她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谢……谢谢……”
“继续。”刘子阳说，“还有五米。”
凌晨三点四十分，所有人登上悬崖顶部。
废弃观测台就在前方，在风雨中显得破败不堪。
“检查装备。”刘子阳说。
队员们快速整理，武器上膛，设备检查。
苏婉清打开光谱仪，开始扫描。
“有能量读数。”她盯着屏幕，“很微弱，但确实存在。来源……地下。”
“能定位吗？”
“需要更近的距离。”苏婉清说，“进入建筑后，我可以尝试三角定位。”
“好。”
刘子阳看向元灵儿。
“一组，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二组？”
“准备好了。”
“行动。”
十二个人，分成两队，消失在观测台的阴影中。
而在他们身后，海面上，那艘潜艇缓缓上浮。
舱盖打开，一个人影走上甲板。
穿着黑色风衣，手里拿着望远镜。
看向悬崖方向。
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游戏开始了。”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