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金茂大厦顶层的办公室,已是深夜。
城市的霓虹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斓而冰冷的光影。办公室内没有开主灯,只有角落里的几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将空间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区域。
刘子阳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松了松领带,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他没有加冰,仰头喝了一大口,灼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无法驱散心头那股因与司徒明交锋而产生的、混合着警惕、愤怒和兴奋的复杂情绪。
元灵儿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沉默而紧绷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担忧。她很少见到刘子阳这样,即使面对再危险的战斗,他也总是冷静从容的。但今晚,那个叫司徒明的老人,似乎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老板…”她轻声开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刘子阳转过身,背对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我没事。”他声音有些沙哑,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一下。”
他走到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灵儿,你先去休息吧。今晚辛苦了。”
元灵儿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累,可以陪着他,但看到他眼中那种不容打扰的专注,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她了解他,这种时候,他需要独处和思考。
“好,那你…也别太晚。”她轻声说完,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带上。
办公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服务器机箱运行时微弱的嗡鸣。
刘子阳靠在宽大的皮质座椅上,闭上眼,脑海中如同电影回放般,将今晚与司徒明接触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对话,都反复咀嚼、分析。
(慈善光环…社会名流…德高望重…)
(言语间的机锋…暗藏的警告…关于‘致命一击’的暗示…)
(还有那双看似温和,实则深不见底,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所有的线索和直觉,都像一根根无形的丝线,缠绕在一起,最终指向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
司徒明,极有可能就是暗影殿那个神秘莫测的大长老,“深渊”!
(但是…证据呢?)
刘子阳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
直觉和推理不能作为定罪的依据。要将这样一个隐藏在无数光环之下、社会关系盘根错节的“大人物”绳之以法,需要的是铁一般的事实,是环环相扣、无懈可击的证据链!
他拿起那个经过特殊加密的卫星电话,接通了明清月的频道。
“月姐。”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子阳,晚宴结束了?情况如何?”明清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她知道刘子阳今晚的目标是司徒明。
“接触过了,比预想的更…深不可测。”刘子阳言简意赅地将阳台上的对话内容,以及自己的分析和直觉,清晰地汇报了一遍。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显然,明清月也在消化这惊人的信息。
“你的判断和我这边的进展,高度吻合。”片刻后,明清月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这边,证据链…快要闭合了。”
刘子阳精神一振:“有突破?”
“没错。你之前提供的,关于‘蓝色港湾资本’罗杰·戴维斯的线索,起到了关键作用。”明清月语速加快,“我们顺藤摸瓜,加大了对蓝色港湾及其关联方资金流向的监控力度。”
“就在今晚你们参加晚宴的同时,我们的技术团队,联合了总部的金融分析专家和密码破译小组,成功捕捉并解析了数条经由多层加密、通过不同卫星频道中转的异常通讯信号。”
“这些信号的发送源,经过 triangulation (三角定位)和信号特征比对,最终锁定在了司徒明名下,位于东海市郊的一处私人庄园,以及他在市中心‘明心大厦’顶层的私人办公室!”
刘子阳的呼吸微微一滞。
(私人庄园…明心大厦…)
(果然是他的地盘!)
“通讯内容呢?”他追问,声音带着一丝紧绷。
“内容经过二次加密,且使用了动态密码本,破译难度极大。”明清月顿了顿,语气中透出一丝兴奋,“但是,我们截获到了其中一条指令的确认回执片段!虽然只有几个字节,但经过反复核对和语境还原,基本可以确定,其指令核心指向了暗影殿正在策划的,针对我国西南某关键能源项目的破坏行动代号——‘熄灯’!”
“熄灯…”刘子阳低声重复着这个充满恶意的代号,眼神瞬间冰冷如霜。
(竟然敢打国家关键能源的主意!真是丧心病狂!)
“这还不够。”刘子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单凭一条指令回执,还不足以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司徒明完全可以推脱是通讯被劫持或伪造。”
“当然不止这一点。”明清月显然早有准备,“这只是压垮骆驼的其中一根稻草。”
她切换了屏幕,继续汇报:
“同时,我们调取了司徒明名下所有基金会、离岸公司近十年来的海量资金流水。通过超级计算机进行关联图谱分析和异常模式识别,发现了一条极其隐蔽,但资金规模巨大的‘暗河’。”
“这条‘暗河’,通过数百个空壳公司和文化基金会进行交叉掩护、循环流动,最终有超过七十亿美元的资金,流向了数十个与暗影殿已知活动区域高度重合的账户,包括资助非法武装、支持分裂势力、贿赂境外官员、以及…维持其在全球各地的秘密据点!”
“更重要的是,”明清月的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我们通过对比威廉·陈之前供述的,暗影殿长老会内部用于紧急联络的特定数字签名模式,在司徒明控制的三个核心离岸公司的董事变更文件电子签名栏中,发现了与之高度吻合的、经过伪装的数字特征!”
“资金流向 + 行动指令 + 内部身份标识!”
明清月一字一顿地总结道:
“这三项关键证据,加上之前所有零散的线索和情报,已经足以在逻辑上和事实上,形成一条完整、闭合、且无法辩驳的证据链!”
“现在,我们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
“司徒明,就是暗影殿的最高首领,代号‘深渊’的大长老!”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刘子阳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确凿的证据摆在面前时,那股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真的是他…)
(那个在公众面前慈眉善目、捐资助学、备受尊崇的慈善家…)
(背地里,竟然是操控着庞大黑暗帝国,双手沾满鲜血和无辜者冤魂的魔头!)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灼烧!
他想起了缅北园区那些绝望的眼神,想起了边境线上牺牲的年轻战士,想起了战友唐峰倒在血泊中的样子…
(所有的悲剧,所有的牺牲,背后都有这个老魔头的影子!)
他的拳头死死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将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碎尸万段!
但他知道,他不能。
司徒明不是威廉·陈。他隐藏得太深,地位太高,影响太大。贸然行动,不仅可能让他逃脱,更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社会震荡,甚至打草惊蛇,让暗影殿的其他残余势力蛰伏得更深。
(必须冷静…必须等待最合适的时机…)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将翻腾的杀意压了下去,眼神重新恢复了冰封般的冷静。
“钱叔那边知道了吗?”他问,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已经同步汇报。”明清月回答,“钱大校指示,证据立刻封存归档,启动最高保密程序。同时,他会立刻向最高层进行专项汇报,申请…对司徒明的逮捕授权!”
逮捕授权!
终于到了这一步!
刘子阳眼中寒光一闪。
“需要我做什么?”
“等待命令。”明清月的语气不容置疑,“在授权下达之前,你的任务依旧是‘林枫’,稳住当前局面,避免引起司徒明的任何怀疑。他今晚既然主动接触你,说明你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时候,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让他警觉。”
“我明白。”刘子阳沉声道。
挂断通讯,办公室内再次陷入沉寂。
刘子阳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不夜城。
灯火璀璨,车流如织,一片繁华盛世的景象。
谁又能想到,在这片繁华之下,竟然隐藏着如此巨大的一条毒蛇?
他抬起手,轻轻按在冰冷的玻璃上,仿佛能触摸到远处那座属于司徒明的、灯火通明的“明心大厦”。
(司徒明…“深渊”…)
(你的戏,该落幕了。)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夜色深沉。
但黎明,已在不远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