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刘子阳的生活似乎真的步入了某种平静的轨道。他依旧住在那个小旅馆,但每天大部分时间都会去“晓柔花坊”。有时是帮着打理花草,修理店里一些老旧设施;有时只是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看着晓柔忙碌,或者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家常。
晓柔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不再是那种强装出来的、带着淡淡哀愁的笑,而是真正放松的、带着生气的笑容。她开始习惯刘子阳的存在,习惯每天清晨开门时看到他晨练归来带来的早餐,习惯他在修理东西时叮叮当当的声响,习惯吃饭时多一副碗筷。这种习惯,让她空落落的心仿佛有了倚靠。
刘子阳也很珍惜这份宁静。他刻意不去想缅北的事情,不去想可能到来的麻烦,全身心地投入到这种琐碎而真实的日常生活中。他甚至开始跟着晓柔学习一些简单的花卉养护知识,虽然动作笨拙,但神情专注。这种平淡,对他而言,是另一种形式的疗愈和充电。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他内心深处清楚,自己闹出的动静,不可能被完全掩盖。该来的,总会来。
这天傍晚,刘子阳刚帮晓柔把新到的一批盆栽搬进店里整理好,天色已经擦黑。婉拒了晓柔留下吃晚饭的邀请,他准备回旅馆休息。刚走出花店不远,穿过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时,他看似随意的脚步微微一顿,眼角的余光扫过身后。
有两个穿着普通夹克、身材精干的中年男子,不远不近地跟了他一段路了。他们的步伐沉稳,眼神锐利,看似随意地打量着周围环境,但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协调性和观察力,瞒不过刘子阳这种经历过特殊训练的人。
“终于来了吗?”刘子阳心中暗道,脸上却不动声色。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继续以平常的速度走向旅馆。对方没有立刻上前接触,说明还在观察或者等待合适的时机。
他回到旅馆房间,没有开灯,而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那两个人果然停在了旅馆对面的街角,看似在抽烟聊天,但视线不时扫过旅馆门口。
“不是军方的人。”刘子阳迅速做出判断。军方的人行事风格更直接,如果是李炮那边的人,会主动亮明身份接触。这种暗中观察、带着审视意味的,更像是……情报部门或者国安系统的人。
他心中有了底,反而平静下来。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他索性打开灯,烧了壶水,泡了杯旅馆提供的廉价绿茶,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待着。他知道,对方既然已经找到了他,并且表现出这种“礼貌”的监视,那么上门接触是迟早的事。
果然,不到二十分钟,门外传来了沉稳的敲门声。
“咚、咚、咚。”
不轻不重,很有节奏,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意味。
刘子阳放下茶杯,走到门后,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平静地问了一句:“谁?”
“刘子阳先生吗?我们是有关部门的,有点情况想向您了解一下。”门外传来一个温和但不容置疑的男声。
刘子阳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门口站着两个男人,正是刚才跟踪他的那两位。站在前面的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戴着金丝眼镜,面容斯文,但眼神深邃;后面一个稍微年轻些,身材更壮实一些,面无表情,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刘子阳全身,带着职业性的审视。
“刘先生,打扰了。”眼镜男脸上露出程式化的微笑,掏出一个小本子在刘子阳面前亮了一下,封面是国徽,内页有照片和“工作证”字样,单位名称一闪而过,似乎是某个安全部门的字样,但刘子阳看得很清楚。“我姓周,这位是我的同事,姓吴。可以进去谈谈吗?”
“请进。”刘子阳侧身让开,语气平淡。他注意到那个姓吴的壮实男子在进门时,目光迅速扫视了房间内部,确认没有异常后才完全进来,这是标准的安保程序。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张小桌。刘子阳自己坐在床边,示意他们坐椅子。周姓男子坐下,吴姓男子则选择站在门口附近,看似随意,实则封住了出口,也便于观察内外情况。
“刘先生最近刚退伍回来?”周姓男子开门见山,语气依旧温和,但问题直指核心。
“是。”刘子阳言简意赅。
“听说刘先生退伍后,去滇南边境旅游了一圈?”周姓男子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探究。
“嗯,随便走走。”刘子阳面不改色。他知道对方是在试探,绝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
“哦?那刘先生的‘旅游’经历,可是相当精彩啊。”周姓男子微微一笑,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点开几张有些模糊但能辨认出轮廓的卫星图片,推到刘子阳面前,“这是我们接收到的一些境外遥感数据,很有意思。这个地点,刘先生眼熟吗?”
图片上,赫然是缅北“凯旋园区”的俯瞰图,其中一张清晰地显示了主楼冒烟和围墙缺口的景象,另一张则捕捉到了山林间有一群人移动的痕迹,虽然看不清人脸,但时间点和地点都高度吻合。
刘子阳心中凛然,国家的天网系统果然厉害。但他脸上依旧平静:“抱歉,我看不懂这些图片。我旅游只是走马观花,不太记得具体地名。”
他打定主意,对方不挑明,他就装糊涂。毕竟,未经授权跨境行动,怎么说都是违规的。
周姓男子似乎料到他会否认,也不生气,收回平板电脑,语气依旧平和:“刘先生不必紧张。我们这次来,不是追究什么责任。恰恰相反,我们对刘先生的身手和……正义感,表示钦佩。”
他顿了顿,观察着刘子阳的反应,继续说道:“缅北那边的情况很复杂,诈骗园区荼毒我国同胞,我们一直在努力打击。像刘先生这样,有能力、有担当的公民,是国家需要的。”
刘子阳只是静静听着,不置可否。
“我们只是想确认一下刘先生的身份和动机,确保事情在可控范围内。”周姓男子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一些,“刘先生回国后的行程,我们都有关注。包括你来清源镇,看望战友唐峰的妹妹唐晓柔女士。这份战友情谊,令人感动。”
听到对方提起晓柔,刘子阳的眼神瞬间锐利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平静,但那一闪而过的锋芒,还是被周姓男子敏锐地捕捉到了。
“你们调查我?”刘子阳的声音冷了几分。他不介意自己被调查,但牵扯到晓柔,触动了他的底线。
“例行程序,请刘先生理解。”周姓男子坦然承认,“我们必须要对涉及重大事件的人员及其社会关系有基本了解。这也是为了唐晓柔女士的安全考虑。”
这话软中带硬,既解释了原因,也隐含了一丝提醒——你的行动,可能会影响到你身边的人。
刘子阳沉默了。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周天豪那种地头蛇吃了这么大亏,难保不会狗急跳墙,虽然跨境报复难度极大,但并非完全没有风险。
“刘先生现在的生活很平静,这很好。”周姓男子见好就收,站起身,“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如果刘先生想起什么‘旅游’时的趣闻,或者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可以打这个电话。”
他留下一张只有电话号码的名片,放在桌上。
“希望刘先生能一直享受这份宁静。告辞。”周姓男子说完,带着吴姓同事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刘子阳一个人坐在床边,眉头微蹙。他看着桌上那张纯白色的名片,上面只有一个手写的电话号码,没有任何头衔和单位名称。
这次接触,看似平和,实则是一次清晰的警告和摸底。国家机器已经注意到了他,并且对他了如指掌。他们暂时没有采取进一步行动,或许是在观察,或许是在评估,也或许……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宁静……”刘子阳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他想要的平静生活,从他被盯上的这一刻起,恐怕就已经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就此结束。更大的风波,或许正在酝酿之中。而他,必须做好准备,为了晓柔,也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