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离的过程,是一场在钢铁迷宫与死亡赛跑的噩梦。警报依旧在身后凄厉地鸣响,平台内部混乱的脚步声和能量武器交火的声音此起彼伏,拜耳的守卫部队显然已经被全面惊动。幸存的七人——陈风、重伤的凯莉、雅各布、玛莎、音叉、无药者“鱼叉”以及另一名利剑突击队员——沿着来时的维护通道亡命奔逃。
凯莉的情况极其糟糕。她手臂上的伤口处,那诡异的灰暗晶体化并未停止,虽然速度因远离核心区而减缓,但仍在如同缓慢蔓延的苔藓般,侵蚀着她的血肉和意志。她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头发,依靠着陈风和玛莎的搀扶才能勉强移动,每一次颠簸都让她因剧痛而浑身痉挛。玛莎给她注射了高剂量的镇痛剂和紧急研发的、效果未知的异化抑制剂,但能否阻止同化过程,谁心里都没底。
雅各布和音叉在前面开路,利用对路线的记忆和设备的残余功能,规避着可能的拦截。“鱼叉”和那名利剑战士断后,他们的眼神充满了血丝和失去战友的悲痛,每一次回头射击都带着倾泻不完的怒火。
他们奇迹般地找到了通往那个水下维护出口的路径。闸门依旧保持着被切割开的状态,仿佛在嘲笑着他们付出的代价。几人依次潜入冰冷的海水,奋力向着预定接应点游去。
“海燕号”如同忠诚的幽灵,在预定的深度等待着。当看到陈风等人带着重伤员浮出水面时,艇上接应的队员立刻将他们拉了上来。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死里逃生的恍惚和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的悲恸。
“快!离开这里!最大航速!”“海燕号”甚至来不及完全关闭舱门,引擎就发出了过载的咆哮,如同受惊的箭鱼般,向着远离平台的方向疯狂逃窜。
直到那座如同噩梦般的海上平台在视野中缩小成一个模糊的光点,直到传感器显示脱离了平台的最大追击范围,艇内紧绷到极致的弦才稍稍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淹没一切的疲惫与悲伤。
医疗室内,玛莎和接应队的医生立刻对凯莉进行了紧急手术,试图切除被晶体化的组织,但情况不容乐观。陈风和其他人则瘫坐在走廊或舱室内,处理着自己的伤口,沉默地舔舐着心中的创痛。雷公憨厚而沉默的脸庞,“铁砧”最后那决绝的嘶吼,骨刺坠入能量池时那模糊的身影……一幕幕在眼前挥之不去。
他们带回了情报——关于引导塔真相、空间裂缝、异形主力入侵的骇人影像和数据。他们也部分完成了任务——引导装置受损,裂缝不稳定。但付出的代价,太沉重了。三十人的远征队,归来的,算上重伤的凯莉,也只有八人。
“海燕号”在沉默中航行了数日,归途似乎比去时更加漫长而压抑。每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悲伤和反思中。
就在他们即将驶出这片被拜耳力量高度渗透的危险海域,距离海南锚点还有不到两天航程时,一直试图修复和监听外部通讯的“音叉”,突然接收到了一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似乎被多次中继和延迟的加密信息流。
信号源识别——利剑本部最高优先级!
音叉立刻调动所有资源进行解密和增强。一段充满杂音、但依旧能分辨出是罗战那熟悉而急切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通讯室内响起,也传到了紧张围过来的陈风等人耳中:
“……呼叫……‘破晓’远征队……收到请……回答!紧急……警告!最高……优先级!”
“……根据最新破译的……拜耳绝密通讯……‘引导塔’……是陷阱!重复……‘引导塔’是梵恩……精心设计的陷阱!”
“……他的目的……不仅仅是孵化……是……利用高能量反应和空间波动……吸引并定位……更强大的……异形个体……或者说……‘节点单位’……”
“……摧毁行动……可能……会加速……真正主宰的降临……”
“……不要接近……引导塔!重复……那是陷阱!立刻……取消行动……返航……”
“……信息……严重延迟……希望……你们……能……收到……”
通讯到此,彻底被杂音淹没。
通讯室内,一片死寂。
陈风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雅各布张大了嘴,脸上毫无血色。玛莎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呆呆地看着扬声器。连重伤虚弱中的凯莉,在听到这段信息后,也猛地睁开了眼睛,蓝色的瞳孔中充满了震惊与……一丝了然的绝望。
陷阱……梵恩真正的计划……吸引更强大的异形节点单位……加速真正主宰的降临……
他们付出了几乎全军覆没的代价,摧毁了部分装置,以为延缓了灾难,实际上……却可能亲手打开了另一个更加恐怖的潘多拉魔盒?
“我们……我们做了什么?”音叉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置信的颤抖。
陈风缓缓走到舷窗前,目光投向远方那片他们刚刚逃离的海域。虽然已经看不见,但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座平台上依旧在闪烁的、顽强的光芒,以及那道如同滴着黑色血液的伤口般的空间裂缝。
海面上,夕阳如血,将波涛染成了暗红色。“海燕号”破开海浪,向着家的方向驶去,但船上的每一个人,心中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沉重、迷茫,以及一种被命运无情嘲弄后的、冰冷刺骨的愤怒。
他们带回了宝贵的情报,也带回了无法磨灭的创伤,和一个可能更加黑暗、更加令人绝望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