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展信息网络与引导士林清议的计划,在陆沉星的协调与沈清辞的幕后把控下,如同春日里悄然生长的藤蔓,虽缓慢,却坚定地向着既定的方向延伸。第一批派出的游学士子陆续传回了一些地方风物、吏治民情的见闻,虽暂未触及核心,却也让陆家对帝国腹地的了解不再仅仅依赖于官方的邸报。几家商队也在正常的经营中,附带提供了些物价波动、货运流向的信息,初步验证了这条路径的可行性。
然而,就在这看似平稳推进的日常之下,一股潜流正在帝都深处酝酿。这一日,陆寒州并未如往常般在书房静阅兵书,而是罕见地将沈清辞与陆沉星一同唤至密室。密室烛光摇曳,映照着他比往日更加锐利深沉的眼眸。
“时机将至。”陆寒州开门见山,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顾家此番在江南未能得手,必不甘心。据墨痕刚传回的消息,顾相近日频繁密会几位手握实权的尚书与都督,似乎在筹划着什么。陛下病体虽未痊愈,但对朝局掌控之心日切,近来对顾家一些过于露骨的揽权之举,已流露出些许不满。”
他目光扫过妻儿,最终落在陆沉星身上:“我们不能再一味防守。是时候,让他们也尝尝被弹劾的滋味了。”
陆沉星心头一震。他明白,父亲口中的“反攻”,绝非小打小闹,而是酝酿已久的、针对顾家核心势力的全面反击。这意味着,持续数月的相对平静即将被打破,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夫君已有定计?”沈清辞神色平静,似乎早有预料。
陆寒州微微颔首,取出一份密函:“顾家党羽虽众,却也非铁板一块。其核心倚仗,一在吏部文选司郎中顾明远(顾相远房侄孙),把持官员升迁铨选,卖官鬻爵,证据已有七分;二在漕运总督府下的督粮道,与顾家勾结,贪墨漕粮,中饱私囊,此事墨痕已拿到关键账册副本;三在京营一位副将,与顾家往来密切,吃空饷,克扣军械,亦有实证。”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此外,顾云卿本人,看似清白,但其名下多处产业资金来源不明,与几位犯事盐商过从甚密,亦可作为突破口。此番,我们要的不是一击毙命,而是要层层剥茧,让其焦头烂额,首尾难顾,彻底暴露在陛下眼前!”
陆沉星听着父亲条分缕析,心中既感振奋,又觉压力巨大。他知道,这将是一场涉及朝堂多个层面、需要极度缜密配合的硬仗。
“父亲,孩儿能做些什么?”他主动请缨。
陆寒州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审视与期许:“你母亲统筹后方,确保信息畅通,资源调配无误。前台的交锋,自有为父与几位盟友。而你……”他略一沉吟,“有两件事,非你不可。”
“请父亲吩咐。”
“其一,此番弹劾,需在士林中造势。你之前铺垫的那些关于为父体恤军民的‘铁闻’,需在关键时刻,由可靠之人,在更大的范围内扩散,形成舆论,让陛下与朝野皆知,我陆家并非只会杀戮的武夫,亦有仁心。此事分寸极难把握,过则显得刻意,不及则效果不彰,交由你与你母亲共同斟酌。”
“其二,”陆寒州语气变得有些凝重,他看向陆沉星的目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探究,“沉星,为父且问你,你自幼是否便觉记忆力远超常人?于繁杂文书之中,能否快速寻得关键,并察觉其中细微矛盾之处?”
陆沉星一愣,不知父亲为何突然问及此事,老实答道:“回父亲,孩儿确有此感。书本典籍,孩儿往往诵读数遍便能记下大概。至于文书……譬如之前查看江南账目与各地信息,孩儿似乎能较快看出其中不合常理或前后矛盾的地方。”他顿了顿,补充道,“母亲之前也曾讶异于孩儿整理资料的速度。”
沈清辞在一旁微微颔首,证实了儿子的说法,她的眼中也带着一丝长久以来的疑惑。
陆寒州与沈清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陆寒州沉默片刻,方才缓缓道:“此事,或许与你生母有关。”
陆沉星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父亲。他的生母,那个在他记忆中只剩下一个模糊温柔轮廓、生产他而亡的女子,一直是陆家很少提及的隐秘。
陆寒州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你的生母,并非寻常官家女子。她来自一个极为隐秘的家族,这个家族之人,似乎天生便拥有异于常人的精神力量。或记忆力超群,或洞察力敏锐,甚至……传闻能隐约感知吉凶。但也因此,他们一族被视为异类,常年隐世而居,不与外界过多往来。你生母当年……是因家族变故,才流落在外,与我相识。”
他看向陆沉星,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你出生之时,便目蕴灵光,你生母曾言,你继承了她一族最纯粹的血脉天赋。她为你取名‘沉星’,亦是寓意深藏锋芒,不惹尘埃。这些年来,为父与你母亲虽有所察觉,却因你年幼,且此事关乎你生母一族秘辛,故未曾深究,亦未与你明言。”
密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陆沉星脑海中嗡嗡作响,父亲的话语如同惊雷,在他心中炸开。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聪慧不过是比常人稍好一些,却从未想过,这竟可能与生母那神秘的血脉有关!
沈清辞轻轻握住儿子有些冰凉的手,柔声道:“星星,此事你无需害怕,亦无需有负担。这天赋是上天与你生母赐予你的礼物,关键在于你如何运用它。如今你已长大,是时候知晓这些了。或许……在未来某些关键时刻,你这份能力,能成为守护家族的重要力量。”
陆沉星感受着母亲掌心传来的温暖,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他消化着这惊人的信息,回想起自己过往种种异于常人的表现,许多疑惑似乎都有了答案。他看向父亲和母亲,他们的目光中有关切,有期待,却无半分畏惧或疏离。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父亲,母亲,孩儿明白了。无论这天赋来自何处,它都是我的一部分。孩儿会善用这份能力,绝不会让它成为危害家族之物。”
陆寒州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好孩子。此事你心中有数即可,在外切勿显露异常。眼下,集中精力,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波。你的这份洞察力,或许能在我们分析对手情报时,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新的征程已然开启,旧日的隐秘初现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