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的反扑像层雾,裹住了帝都。朝堂上,替萧贵妃喊冤的奏折还在往御案上堆,穿青袍的清流官员跪在殿外,额头磕得泛红;市井里,却有两种声音在撞 —— 有人说 “贵妃可怜,被奸人害了”,也有人凑在茶肆角落,压低声音讲 “北境有孩子被抓去试药”,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拽着胳膊闭嘴:“别乱讲,小心祸从口出!”
沈清辞没让 “北雪初晴” 出面,只让春桃秋菊带着 “故事”,往最接地气的地方钻。
西市 “悦来茶馆” 的晨光里,说书先生刚敲醒木,就换了往常的话本,清了清嗓子道:“今日咱不说英雄,说个北境的真事 —— 有个娃叫小石头,才六岁,被人骗去黑山挖矿,每天被逼着喝苦水,喝了就浑身疼,后来…… 后来人就没了,扔在山坳里,连块碑都没有。”
他声音压得低,却字字扎心。茶客里有个穿短打的货郎,猛地放下手里的粗瓷碗,碗底磕在桌上 “当” 的响:“先生,这是真的?我表舅就在北境当兵,说那边真有这事!”
“可不是真的!” 说书先生叹了口气,从袖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这是小石头娘托人带来的,上面画着抓孩子的人,腰上有个‘萧’字。”
茶客们瞬间炸了,有人拍桌子骂 “黑心肝”,有人红了眼 —— 谁家没孩子?这事戳到了最软的地方。没人提 “萧贵妃”,却都在心里记了笔账。
与此同时,秋菊的娘在京郊庄子上,给邻里送新晒的北境草药时,也会叹着气说:“我家秋菊在府里听说,北境的兵冬天连厚衣裳都没有,军饷被人扣了,有的兵冻掉了手指,还得扛着枪守边关,可怜啊。”
这些话像种子,落在市井的缝隙里,没几天就发了芽。走街串巷的货郎挑着担子,吆喝声里多了句 “北境的苦,谁知道?”;缝补衣裳的阿婆给客人缝棉袄时,会念叨 “可别学那些黑心人,克扣军饷要遭天谴”。民心这东西,平时沉在底下,一碰到 “孩子”“将士” 的事,就翻涌上来,挡都挡不住。
朝堂上,萧氏的党羽还在喊 “陆寒州构陷忠良”,吏部侍郎刚开口,就被陆寒州打断。
他没拿奏章,只从袖里捧出样东西 —— 是只冻得硬邦邦的羊皮手套,指缝里还沾着血痂,递到御案前:“陛下,这是北境哨兵的手套,上个月雪大,他戴着这手套站岗,手指冻裂了,血渗进羊毛里,硬得掰不开。”
皇帝的指尖碰了碰手套,冰凉的羊毛扎得慌。陆寒州又递上本账册,翻到画红圈的一页:“这是去年的军饷账,安远伯府扣了三成,换成了发霉的粮食,运到北境时,都长了虫。”
他没提 “萧贵妃”,也没说 “构陷”,只说 “边关”“将士”“国本”。殿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之前喊冤的清流官员,有的低下头,有的攥紧了笏板 —— 再喊 “构陷”,就成了跟 “将士” 作对,跟 “江山” 作对。
皇帝捏着账册的手指泛白,眉头皱得紧。他想起萧贵妃的陈情表,朱砂混着血,字字说 “委屈”;可眼前的手套、账册,还有宫外隐约传来的 “北境苦” 的议论,像块石头压在心上。帝王的天平,慢慢往 “江山” 这边偏。
转机来得比谁都快。
这天清晨,宫门外突然传来哭声。十几个老人跪在冰冷的石阶上,衣衫褴褛,头发花白,手里捧着张黄纸,上面密密麻麻按满了红手印 —— 是万民书。
领头的老人叫王老汉,是黑山矿场幸存者的爹,枯瘦的手举着万民书,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叶子:“陛下!求您为北境的孩子做主!为边关的兵做主!萧家人害了多少人,您查查啊!”
宫卫想驱赶,却被围上来的百姓挡住。越来越多的人聚在宫门外,有北境来的流民,有当过兵的老兵,还有普通的市井百姓,有人喊 “严惩国贼”,有人举着刚买的馒头,递给跪着的老人:“老伯,先吃点东西,陛下会看见的。”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像潮水似的拍在宫墙上。皇帝在宫楼上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头,手里的万民书在晨光里晃得刺眼。他突然想起前几天陆寒州说的 “民心者,天下之本”,又想起萧氏克扣军饷、害人性命的罪证,最后一丝犹豫散了。
他转身对身边的内侍说:“传旨。” 声音沉得像雷,“萧氏一族,结党营私,残害子民,克扣军饷,通敌牟利,罪证确凿。安远伯褫夺爵位,打入天牢;萧贵妃废黜封号,打入冷宫;所有涉案者,一律严惩,一个都别漏!”
圣旨传到公爵府时,沈清辞正在廊下给陆沉星缝新的骑射服。银线刚穿过针孔,就听见院外传来欢呼,春桃跑进来时,手里的帕子都攥破了:“夫人!赢了!陛下下旨了!萧氏倒了!”
沈清辞手里的针 “当” 地掉在竹篮里,眼眶瞬间热了。她站起身,看见陆沉星从书房跑出来,手里拿着刚写好的策论,墨还没干,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亮:“母亲!父亲赢了!”
没等她说话,院外传来马蹄声。陆寒州回来了,玄色劲装的领口沾着点风尘,却没了往日的冷硬。他走进来,目光扫过沈清辞,又落在陆沉星身上,然后伸出手 —— 左手握住沈清辞的手,右手握住陆沉星的手。
他的掌心有薄茧,带着沙场的温度,攥得很紧。沈清辞能感觉到他指节的微颤,那是卸下重担的释然;陆沉星则用力回握,小拳头攥着父亲的手,眼底闪着光。
“结束了。” 陆寒州低声说,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轻。
几天后,封赏下来:陆寒州晋爵镇国公,加封太子太保;沈清辞被赐一品诰命,享双俸。镇国公府的门匾换了新的,红底金字,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宫学里,三皇子再没来过,他的跟班们见了陆沉星,都低着头走;太傅讲课时,会特意让陆沉星分析《左传》里的 “民心”,还笑着说 “你比许多大人都懂”;五皇子则拉着他,要一起看新到的兵法书,两人坐在书斋里,阳光落在书页上,暖得很。
沈清辞站在庭院里,看着陆寒州教陆沉星骑马,孩子的笑声随着马蹄声飘过来,丈夫的身影挺拔,护在孩子身边。她知道,权力的游戏没尽头,以后或许还有新的风雨,但此刻,掌心的温度、身边的家人,已经足够让她有勇气走下去。
民心如潮,载起了他们的舟;而同心相守,才是这舟能行得远的根。前路还长,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再大的浪,也能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