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整,黑风峡东侧的山林被炮火撕裂。
六门迫击炮同时开火,炮弹划破夜空的尖啸声令人头皮发麻。第一轮齐射落在敌军前沿阵地上,爆炸的火光瞬间将木质工事和铁丝网照得雪亮。紧接着是第二轮、第三轮,硝烟和尘土腾起数十米高。
彼得蹲在炮兵阵地后方三百米处的观察点,望远镜里映出燃烧的工事和慌乱奔跑的人影。
“够猛了。”他对身旁的炮连连长说,“保持这个密度,打十分钟。通知一团,准备佯攻冲锋。”
“是!”
炮火延伸。迫击炮弹开始向隘口纵深地带延伸,目标指向守军的营房和弹药堆积点。爆炸声在山谷间回荡,形成连绵不绝的回响,听起来像是大规模炮群在齐射——这正是彼得想要的效果。
三分钟后,冲锋号响了。
不是一支,而是十支军号同时从不同方向吹响。高昂尖锐的号音穿透炮火轰鸣,在群山间激起层层回音。紧接着,数以百计的火把在山林间亮起,密密麻麻如同繁星坠落。呐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冲啊——”
“拿下黑风峡!”
“为了苏维埃!”
先锋团一营的战士们从掩体后跃出,呈散兵线向隘口推进。他们没有全力冲锋,而是保持压制性火力,步枪和机枪子弹泼水般射向敌军阵地。偶尔有几发炮弹落下支援,炸起更多的尘土和火光。
彼得仔细观察着敌军反应。
隘口守军显然被打懵了。探照灯慌乱地扫射山林,机枪盲目地扫射,但因为看不清具体目标,火力分散而无效。他看到有军官模样的人影在工事间奔跑,挥舞手臂指挥调度,但整个防线已经陷入混乱。
“团长,敌军电台信号增强。”通讯兵背着无线电跑过来,手里拿着刚抄录的电文,“他们在向纽曼市求援,报告‘遭遇红军主力强攻,至少三个团,重炮支援’。”
彼得咧嘴笑了,络腮胡在火光中抖动:“三个团?咱们才八百人。格罗夫的侦察兵该配眼镜了。”
他看了看怀表——三点十七分。佯攻已经持续了十七分钟,效果超出预期。
“通知二营,从南侧山坡发动第二波佯攻。”彼得下令,“记住,别真冲上去,到铁丝网前一百米就停下,制造正在组织强攻的假象。”
“明白!”
第二波冲锋号响起。更多的火把亮起,更多的呐喊声传来。整个黑风峡东侧山麓仿佛活了过来,到处都是晃动的人影和枪口焰光。彼得甚至让战士们每隔几分钟就集体呐喊一次,声音在山谷间层层叠加,听起来像是千军万马在集结。
这是维克多教给他们的心理战术:在夜间,声音和火光会放大恐惧,一个连可以制造一个营的声势,一个营可以演出一个师的规模。
隘口守军彻底慌了。求援电报雪片般飞向纽曼市,无线电通讯密集到几乎堵塞。彼得通过截获的片段得知:守军指挥官已经判定这是红军主力进攻,要求格罗夫紧急抽调松岩镇守军增援。
鱼,上钩了。
同一时刻,松岩镇西门外一里处的灌木丛中。
米哈伊尔趴在一块岩石后,望远镜紧贴眼眶。镇内铁匠铺的三堆火焰已经持续燃烧了四十分钟,像三颗不眠的眼睛注视着黑暗。
“团长,时间到了。”政委低声道,“汉莫那边火光还没灭,是在等我们确认。”
米哈伊尔点头。按照约定,汉莫会持续燃火直到看见红军的回应信号——三发绿色信号弹。
他从腰间取出信号枪,装填,举向夜空。
“砰——”
第一发绿色光弹拖着尾焰升空,在百米高处炸开,洒下惨绿色的光芒。
“砰——砰——”
又是两发。
三颗绿色光点在空中缓缓飘落,将方圆数百米照得一片幽绿。米哈伊尔看到西门方向有人影晃动,接着,铁匠铺的三堆火焰同时熄灭了。
黑暗重新降临,但这次黑暗里涌动着即将爆发的力量。
“行动。”米哈伊尔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一件日常事务。
突击连长卢卡第一个跃出掩体。这个前矿工出身的汉子左手持手枪,右手握着一把工兵锹,身后跟着三十名精选的突击队员。他们如猎豹般悄无声息地冲向西门,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米哈伊尔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中,开始在心里读秒。
一、二、三……
按照计划,卢卡小队应该在五分钟内控制西门,发出安全信号。然后主力分三路突入:一连直扑粮仓,二连进攻兵营,三连抢占镇公所和电报局。他亲自带领警卫排和机炮连作为预备队,随时支援关键节点。
时间慢得令人窒息。
米哈伊尔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能感觉到右肩伤口随着每次呼吸传来的刺痛。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但握着望远镜的手指关节已经发白。
四分钟过去了。
西门方向依然寂静。
就在米哈伊尔几乎要下令预备队前出侦察时,西门门楼上突然亮起了火光——不是三堆,而是一支火把在空中划了三个圆圈。
安全信号。
米哈伊尔猛地站起:“全体,冲锋!”
钢铁团一千二百名战士如决堤洪水般涌出隐蔽点,向敞开的西门冲去。没有人呐喊,只有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在夜色中汇成沉闷的雷鸣。
米哈伊尔冲在队伍中段,冲进西门时他看见卢卡正靠在门洞墙壁上喘气,脚边躺着两具敌兵尸体,还有一个双手被反绑的俘虏蜷缩在角落。
“怎么这么久?”米哈伊尔问。
“哨长临时换了班。”卢卡抹了把脸上的血——不是他的,“来了个生面孔,不得不动手。汉莫的人帮忙解决了另外两个。”
米哈伊尔点点头,没有时间细问。他看向镇内——一连已经按计划冲向粮仓方向,二连兵分两路扑向镇东兵营,三连正沿着主街向镇中心突进。
枪声在这一刻终于响起。
先是零星的步枪声,接着是机枪的短点射。战斗首先在粮仓方向爆发——一连遭遇了守军的顽强抵抗。
米哈伊尔朝枪声最激烈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强迫自己转向原定目标:“警卫排,跟我去镇公所。机炮连,抢占钟楼,建立火力支点。”
“是!”
镇公所位于松岩镇中心,是一座两层石砌建筑,门前有个小广场。米哈伊尔带人赶到时,发现建筑门窗紧闭,里面透出微弱的煤油灯光。
“喊话。”他对身旁的政委说。
政委深吸一口气,用铁皮喇叭喊道:“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红军!放下武器出来,保证你们生命安全!抵抗只有死路一条!”
短暂的寂静后,二楼一扇窗户突然被推开,伸出一支步枪的枪管。
“砰!”
子弹打在米哈伊尔身前的石板地面上,溅起火星。
“手榴弹。”米哈伊尔冷静下令。
两名战士猫腰冲到建筑侧面,拉开引信,将手榴弹从窗户扔了进去。爆炸声沉闷,玻璃碎片和木屑从窗口喷出。紧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
爆炸停歇后,米哈伊尔挥手:“上!”
警卫排战士踹开大门,突入建筑。里面传来短暂的枪战声,不到一分钟就平息了。政委出来报告:“解决了。五个守军,击毙三个,俘虏两个。镇长不在,可能躲在家里。”
“留一个班看守,其余人支援粮仓方向。”米哈伊尔说。
就在这时,镇东方向传来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二连与兵营守军主力交火了。
米哈伊尔快步走向钟楼方向。机炮连已经占领了这座全镇制高点,两挺重机枪架设在钟楼平台,迫击炮在楼下小院里展开。从二十米高的钟楼上俯瞰,整个松岩镇的战场态势一目了然。
粮仓方向,一连正在组织第二次冲锋。守军依托粮仓高大的石墙和了望塔顽强抵抗,机枪火力压制了正面道路。
兵营方向,战斗最为激烈。二连已经攻入院内,但守军退入营房建筑死守,双方在院子里展开对射和手榴弹互掷。
“团长。”机炮连长指着粮仓方向,“那个了望塔的机枪威胁太大,一连被压制在街角。”
米哈伊尔举起望远镜。月光下,他能看见粮仓了望塔里喷吐的火舌,那是一挺马克沁重机枪,射界覆盖了整个西侧街道。
“迫击炮能打到吗?”
“距离三百米,角度太刁,除非直接命中塔顶,否则没用。”
米哈伊尔皱眉思考。强攻会造成重大伤亡,但粮仓必须尽快拿下——那里不仅有粮食,还有他们急需的弹药。
“团长!”通讯兵背着电台跑上钟楼,“截获敌军通讯!格罗夫已经知道我们打松岩镇了,正命令黑风峡方向的援军折返,同时从纽曼市调兵!”
时间不多了。
米哈伊尔盯着那座了望塔,大脑飞速运转。突然,他想起战前看过的布防图——粮仓西墙外有一条排水沟,直通围墙根。
“卢卡!”他朝楼下喊。
刚刚包扎好手臂伤口的突击连长跑上来。
“带你的人,从排水沟摸到粮仓墙根。”米哈伊尔快速下令,“用炸药炸开西墙。不要炸大门,炸侧墙,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炸药量?”
“够炸开石墙就行。炸开后立即突入,首要目标了望塔。我会让机炮连用火力压制塔楼,掩护你们。”
“明白!”
卢卡转身跑下钟楼。五分钟后,米哈伊尔从望远镜里看到一队黑影沿着街道阴影匍匐前进,消失在粮仓西侧的黑暗里。
他转向机炮连长:“所有火力,瞄准了望塔。不要停,直到看见爆炸信号。”
“是!”
两挺重机枪同时开火,子弹如钢铁风暴般泼向二十米高的塔楼。砖石碎屑纷飞,机枪手被迫缩头躲避,火力暂时减弱。
米哈伊尔盯着西墙方向,心里读秒。
十、九、八……
三、二、一——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震得钟楼都在颤抖。粮仓西墙被炸开一个三米宽的豁口,砖石崩塌,烟尘冲天。几乎在爆炸响起的同一瞬间,卢卡的突击队从烟尘中冲入,枪声和呐喊声在粮仓院内爆发。
了望塔上的机枪试图转向扫射,但刚露出枪口就被钟楼的重机枪压制。塔内守军陷入两难:抬头会挨重机枪扫射,低头会放突击队靠近。
十秒后,米哈伊尔看见突击队已经冲到塔楼下。有人朝塔门扔了手榴弹,爆炸后几名战士冲了进去。塔内的枪声很快停歇,接着,一面小红旗从了望窗口伸出,摇晃了三下。
粮仓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