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个繁忙而充满烟火气的口岸,他们并没有立刻向着更遥远的目的地进发,而是根据系统中一条并不起眼的支线提示,以及沿途听来的些许信息,转向了一条通往边境地区一个多民族聚居村落的路。
这条路,比之主干道,显得狭窄而颠簸了许多。它沿着一条已经解冻、欢快流淌着的边境河流向前延伸。河水是那种高山雪水融化后特有的、带着乳白色的碧绿,冰冷刺骨,撞击在河滩的岩石上,发出哗啦啦的、充满生命力的声响。河的两岸,不再是纯粹的戈壁或荒山,开始出现成片的草场,虽然草色尚未完全返青,带着冬日的枯黄,但已经能看到零星的牛羊,像撒在巨大地毯上的珍珠,在悠闲地低头觅食。
村落,就坐落在河流拐弯处的一片冲积台地上。远远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种不同风格的建筑,和谐而又各具特色地交织在一起。有方方正正、带着宽敞院落的汉式平房;有墙壁厚实、窗户较小、带有明显防风御寒功能的维吾尔族风格民居;还有几座圆顶的、色彩鲜艳的哈萨克族毡房,像巨大的蘑菇,散落在村落的边缘。几种不同形制的炊烟,从不同的屋顶或烟囱里袅袅升起,在傍晚微凉的空气中,缓缓交融,最终汇入同一片暮霭之中。
当他们驾车缓缓驶入村落时,一种奇特的、混合着多种生活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有汉民家中传来的炒菜油烟香,有维吾尔族院落里飘出的烤馕和羊肉汤的浓郁气息,还有不知从哪座毡房传来的、奶茶和酥油的独特芬芳。这些味道交织在一起,并不冲突,反而形成了一种温暖而富足的、属于“家”的复合基调。
村里的路是土路,坑洼不平。几个穿着混搭风格衣服的孩子,正在路边追逐嬉戏,看到他们的房车,都好奇地停下了脚步,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一个戴着维吾尔族小花帽的男孩,和一个穿着汉族棉袄的女孩,手拉着手,一起朝着他们腼腆地笑了笑。
周凡和苏念在一处看似村中公共活动场所的空地旁停下车。空地上,几位老人正坐在木墩或自带的小马扎上闲聊。他们中,有穿着深色中山装、头发花白的汉族老人,正慢条斯理地抽着旱烟;有戴着刺绣小帽、留着山羊胡的维吾尔族老人,手里盘着两个油光锃亮的核桃;还有一位穿着传统长袍、面色红润的哈萨克族老人,正用一把小刀,熟练地削着一块木头。他们用的是不同的语言,夹杂着一些生硬的、互相都能听懂的词语和手势,交流得似乎并无障碍,脸上都带着一种历经世事后的平和与淡然。
元宝的到来,引起了孩子们更大的兴趣。他们小心翼翼地围拢过来,想摸又不敢摸。元宝似乎明白自己没有威胁,它温顺地摇着尾巴,低下头,任由那个戴小花帽的男孩,轻轻地摸了摸它银灰色的毛发。男孩惊喜地叫了一声,用生硬的汉语对同伴说:“热的!软的!”孩子们顿时都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而融洽。
一位懂些汉语的维吾尔族大叔热情地走过来,和他们打招呼。通过交谈,他们得知,这个村子已经这样存在了好几代人。不同的民族,比邻而居,通婚、贸易、互助,早已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共生状态。他们共享着这条河流的水源,共享着周围的草场,也共享着生活中的喜怒哀乐。过年时,汉族人家会给维吾尔族邻居送去饺子;肉孜节或古尔邦节时,维吾尔族和哈萨克族人家,也会邀请汉族朋友一起去家里做客,品尝手抓肉和油馓子。
夜幕降临,村落里各家各户的灯火,次第亮了起来。汉式房屋里透出的是明亮的白炽灯光;维吾尔族民居的窗户里,映射出的是温暖的橘黄色光晕;而哈萨克族的毡房里,则透出篝火跳动的、更加朦胧而温暖的光亮。这些不同质地、不同颜色的灯火,点缀在沉静的边境夜色里,并不显得杂乱,反而像是一首用光谱写的、和谐的多声部合唱。
共生的灯火,照亮的不仅仅是房屋和道路,更照亮了一种跨越民族与文化的、关于理解、尊重与互助的可能。它没有口岸那种宏大的交流场面,却以一种更日常、更深入生活肌理的方式,诠释着“边界”之内,人们如何用最朴素的情感,构建起一个安宁、温暖的共同体。
周凡和苏念站在黑暗中,望着这片星星点点、和谐共处的灯火,心中充满了感动。他们的旅程,在见识了自然的伟力与历史的沧桑之后,在这里,看到了一种更温暖、更坚韧的,属于“人”的力量。元宝安静地坐在他们身边,望着那些灯火,它的眼睛里,也倒映着这片边境线上,最动人、最温暖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