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戈壁的腹地连续行驶了两天,满眼皆是单调的灰黄与无尽的沙丘。干燥的空气仿佛能点燃,嘴唇开始干裂起皮,连元宝也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时常趴在车座上,吐着舌头,呼呼地喘气。携带的淡水在迅速消耗,一种对“水”的焦渴,不仅仅是生理上的,也逐渐成为了心理上的迫切需求。
就在这种感觉几乎要达到顶点时,奇迹般地,在天际线的尽头,出现了一抹极其细微、却无比动人的色彩——绿色。
那绿色起初只是淡淡的一线,若有若无,仿佛只是疲倦眼睛产生的幻觉。但随着车辆的靠近,那绿色逐渐变得清晰、浓郁起来。它不是戈壁上那种挣扎求存的灰绿,而是一种鲜活的、饱满的、蕴含着无限生机的水润的绿色。
“是绿洲!”苏念指着前方,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欣喜。
周凡也精神一振,加快了车速。渐渐地,他们看到了绿色的来源——一片高大的、枝叶繁茂的胡杨林,以及环绕着树林的、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的水面。那水面不算广阔,但在这一片死寂的黄色世界里,却显得如此珍贵,如此圣洁。
空气中,那股熟悉的、令人烦躁的土腥气,也被一种湿润的、带着草木清甜的气息所取代。仿佛干涸的肺叶,终于呼吸到了久违的甘霖。
他们将车停在绿洲的边缘。脚下不再是滚烫的沙砾,而是湿润的、带着弹性的泥土。走进胡杨林,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个世界。阳光被巨大的、形态各异的叶片筛落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胡杨的树干粗壮嶙峋,有的挺拔如剑,直指苍穹;有的则扭曲盘虬,仿佛在与恶劣环境进行过殊死搏斗后,留下了这倔强而独特的姿态。它们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那声音,在听惯了戈壁风啸的耳朵里,简直如同仙乐。
林子的中央,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水底铺着洁白的细沙和圆润的卵石,几尾不知名的小鱼在其中灵活地游弋。水边,生长着茂盛的芦苇和菖蒲,一些水鸟被他们的到来惊动,“扑棱棱”地飞起,消失在树林深处。
元宝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冲到水边,先是贪婪地喝了几大口甘甜的泉水,然后干脆整个跳进了浅水区,快活地打滚、扑腾,溅起一片清凉的水花。它身上的尘土被洗去,重新露出了银灰色的、光亮的毛发,仿佛也在这绿洲中获得了新生。
周凡和苏念也蹲在水边,用手捧起泉水,痛饮了一番。那清凉甘冽的滋味,从喉咙一直浸润到四肢百骸,仿佛每一个细胞都重新被激活了。他们用水洗去脸上的风尘,感受着那份难得的清凉与滋润。
这小小的绿洲,就像一个孤独的、却又无比坚定的寓言,矗立在死亡的包围之中。它诉说着生命的韧性,诉说着水源的珍贵,也诉说着希望永远存在于最绝望的境地。每一棵胡杨,每一株水草,每一滴泉水,都是对这严酷环境最有力的抗争与宣言。
他们在绿洲里遇到了几位转场的牧民,正赶着一小群羊在这里歇脚。牧民们黝黑的脸上带着友善的笑容,邀请他们一起喝奶茶,分享自带的风干肉。通过简单的交流,他们得知,这片绿洲是周围几百里内最重要的水源地,是生命线的枢纽,滋养着过往的旅人、动物和附近的零星村落。
“没有这口水,就没有这条路,也没有我们这些人。”一位年长的牧民喝着奶茶,慢悠悠地说,眼神里充满了对这片绿洲的依赖与感恩。
傍晚,他们舍不得离开,便在绿洲边缘驻车过夜。听着胡杨林的夜语,闻着湿润草木的芬芳,感受着与戈壁截然不同的、温柔而安宁的气息。篝火再次燃起,这一次,火光映照的不再是无边的荒芜,而是充满生机的绿色。
绿洲的寓言,不在于它有多大,多繁华,而在于它的存在本身。它告诉他们,无论旅途多么艰难,环境多么严酷,只要心中存有对“水”的渴望,对“绿”的向往,就总能找到生命的慰藉与继续前行的力量。元宝蜷缩在苏念脚边,睡得格外香甜,它在梦里,或许还在那片清凉的泉水里嬉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