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轩辕璟身着素雅公子服,却如鹤立鸡群般伫立在前方人群之首。他鹰隼般锐利的眸光,死死锁着那道缥缈朦胧的身影,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眼前这一幕,远非“超乎常理”四字所能囊括——纵使圣安曾有先例,纵使他曾亲眼目睹!更何况,季墨那份由内而外、深入骨髓的恭敬与孺慕之情,绝非作伪,清晰地映在每个人眼中。
所有疑窦,如同暴露在烈日炙烤下的薄冰,在神迹的光辉中瞬间崩解消融,连一丝水痕都未曾留下。这等气象,这等威仪,岂是凡夫俗子能够轻易模仿、布置的骗局?!
尤其那句穿透灵魂的箴言——“记得,大商兴旺,人人有责!万不得做有损大商国威、折辱祖宗尊严之事!”——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狠狠撞进轩辕璟的心湖,激起了滔天巨浪。大商子民中,竟藏着这等心系家国、气冲霄汉的……
“仙师……”轩辕璟下意识地低喃出声,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这简短二字里,除了无与伦比的震撼,更悄然滋长出一丝微不可察却又深沉无比的敬畏。那份威压,甚至让他引以为傲的皇子身份都感到了无形的渺小。
“师父!”季墨恰到时机地哽咽呼喊,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微微发颤。
那由萝莉精魄幻化的“仙师”闻声,宽大的袍袖如行云流水般轻轻一拂。她的视线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下方一众惊愕呆立的人群,最终落回季墨身上,空灵悠远的声音如天籁之音,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焉之意:
“缘法已至,吾当归矣。徒儿,前路多舛,荆棘密布,汝当好自为之,莫负为师所托。”
话音甫落,她周身笼罩的朦胧光晕骤然炽盛,仿佛一瞬间点燃了无形的烛芯!光芒刺目欲盲,旋即又如潮水般急速收缩,连同那道缥缈身影,刹那间踏尘而动!消失得无影无踪。未曾搅动一丝微风,未曾留下半点涟漪,干净利落得如同从未出现过。来也突兀,去也渺然。
人去影空,只余下半巷死寂的空气,以及比刚才更加目瞪口呆、心神被彻底攫住的众人。
空气中残不知谁说了句,“这等绝世轻功…”与那真真切切、堆成小山的物资一起,无声地证明着方才的神迹。
这寂静仅仅维持了数个呼吸。
“妹妹!”季文弘第一个从那震慑心神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一个箭步冲到季墨身边,小心翼翼地用力扶起她跪在地上的身子,脸上交织着浓浓的后怕与纯粹的关切,
“傻丫头!怎么……怎么不请你师父老人家进屋喝口茶坐坐啊!她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哪!”他望向那堆物资的眼神,瞬间充满了理所当然的惊叹与敬畏——既然是墨儿那神仙般的师父赐予的,再离奇也说得通了!
盛云溪也随着“匆忙”涌上的人群挤到了前面。她的时机和表情都把握得妙到毫巅:脸上恰到好处地残留着惊魂未定的苍白,眼底闪烁着被勾起的小心翼翼的敬仰与好奇,目光飞快地扫过物资,迅速聚焦在季墨身上,用带着一丝羡慕与急切的语气道:
“墨妹妹!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师父的武功这么厉害?这轻功……她老人家就这么走了?
天哪,我也好想拜这样神通广大的师父!你下次见到她老人家,一定要帮我好好说说,求她收了我呗?我保证诚心诚意!”她的表演浑然天成,没有一丝破绽,甚至没有与季墨的眼神交流,完美地融入了这群被“神迹”深深震撼的群体中,任谁都看不出半分异样。
再说,盛云溪此刻内心的惊愕程度也不比别人小多少!她事先虽依计行事,配合无间,却万万没想到,季墨口中那个“师父的到来,不喜外界打扰”,竟真有如此……不似凡间物!她心底翻涌着惊涛骇浪,表面却只能维持着同样的懵懂与渴望。
轩辕璟也终于从那种被心灵与视觉双重冲击的震颤中缓缓回神。他深深吸了一口犹带着奇异余韵的空气,强压下心湖中翻涌不休的惊涛骇浪。
他目光极其复杂地投向被兄姐簇拥着的季墨,那里面有审视,有评估,也有被强行印刻下的全新认知:“看来……”他的声音略显低沉沙哑,带着一份前所未有的郑重,
“季姑娘的师父,果真……深不可测,非我凡俗所能揣度。”这句话像是陈述一个刚被强行烙印进灵魂深处的事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本王……本想觐见尊师,当面致谢。未曾想,仙踪杳杳……”语气中透着一丝扼腕与落空。
方才季墨等人的对话,自然一字不漏地落入了轩辕璟的耳中。
季墨仿佛还沉溺在师父离去的情绪里,脸色恰到好处地带着几分苍白(演得入木三分),声音带着几分虚弱的沙哑,歉意地对轩辕璟回道:“殿下。师尊她老人家……向来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您的心意,家师若知,想必也会欣慰。日后……总会有机缘的。”
旋即,她强打起精神,目光转向周围闻讯赶来、仍在震撼失语中的风卫、侍女、轩辕璟的亲卫以及唐总管手下的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都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搬运,速速装车,务必轻拿轻放,安置妥帖,若有丝毫怠慢损坏,便是辜负师恩!”
有了“师父背书”这无可辩驳的神迹背书,此刻的季墨仿佛被赋予了无形的光环,言出法随。
再无一人敢有半分质疑与犹豫,连轩辕璟身边那些身经百战、见多识广的亲卫和唐总管那些精于世故的手下,也瞬间收起了最后一丝观望之心,神情肃然,带着近乎虔诚的敬畏,蜂拥上前开始搬运。
一时间,沉重物体的搬运声、压低的敬畏惊叹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巷中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激动与恭谨并存的氛围。
季墨在季文弘坚实的臂膀和盛云溪虚扶的手下,缓缓转身,步履略显虚浮地向内院走去。在无人注意的狭窄角度,在哥哥身影的遮挡下,她才极其隐秘、极其轻微地吁出了一口郁积已久、几乎要胀裂胸腔的浊气。那口气息吐得悠长、沉重,如同卸下了千钧重担,又带着劫后余生的、如履薄冰的疲惫…
空间内那如山般压得她夜不能寐、心惊肉跳的庞大物资,终于以匪夷所思却又“顺理成章”的方式,“堂堂正正”地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心头那根紧绷了两日、几乎要勒进骨髓的弦,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丝险之又险、终于从命运重压下赢得片刻喘息——并成功埋下重要伏笔的、极度隐秘的宽慰。
两日的不眠不休,百般筹划,殚精竭虑,至此终于……尘埃落定。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手指,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然而,疲惫的眼帘抬起,望向济安堂深处,心中并无懈怠。
前方的路,布满未知荆棘的征途之上,潜藏的汹涌暗流与滔天风波,仅仅……才掀开了帷幕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