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回到后厨拾掇残局,浑然不觉楼上天字号雅间内早已暗流涌动。五皇子轩辕璟派去暗中跟随的护卫也已归来,正低声禀报街市见闻。
“……她们买了些瓦罐,与摊主交谈片刻后,那妹妹忽地坐地嚎啕大哭,紧跟着季姑娘也跟着失声痛哭……”护卫言简意赅。
“咳咳……”饶是一贯冷面的璟殿下,此刻也绷不住笑意,“胡诌的本事倒是一流!这般古灵精怪,竟会被母亲骂哭?后来又说互相吓着了?究竟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鬼话?”
护卫略显无奈:“路人只道她们买了些稀奇物事,私下言语未闻。随后便见那妹妹陡然失魂落魄地哭坐在地,季姑娘才随之放声。”
“呵,有意思。”轩辕璟眼中掠过一丝玩味,“这对姐妹花,戏码倒足。去,叫‘梯子’来,让他暗中跟紧了,本殿倒要瞧瞧,她们葫芦里究竟藏着何等好戏!”
“遵命!”
恰在此时,左天青上楼请示:“殿下,那六道硬菜即刻便好,请您移步净手?”
“让那两个丫头亲自送菜进来,”轩辕璟语带兴致,“本殿有话要问。”
“这……”左天青面露难色,“乡下丫头,不识礼数,恐冲撞了贵人。”
“无妨,莫提我身份,”轩辕璟嘴角微勾,“你且说我是你表亲便可。称我‘璟公子’。恕她们无罪。”
“是……”
左天青只得下楼传唤:“饭菜备好,速送三楼天字号。记着,进去须垂首低眉,万不可直视贵客!”
“那我们还是不去了吧?”季墨警觉顿生,“粗鄙村姑,万一冒犯了贵人,如何担待得起?”
“不妨事,”左天青硬着头皮解释,“是璟公子点名要你们亲送,也想见识见识,能烹出这等佳肴的究竟是何等人物。”
“左东家,您这话听着咋那么酸溜溜?‘何等人物’?当我们是深山老妖不成?!”季墨毫不客气地嗤笑。
“你这伶牙俐齿的丫头!”左天青哑然,催促道,“快些送去!”
季墨撇撇嘴,思忖片刻,决定只身前往,留兰儿在外。她稳稳端起盛满菜肴的大托盘,由一名守卫引着,穿过肃立的护卫,踏进雅间门内。门帘掀起,暖香扑面。
“公子请用餐。”季墨学着听来的规矩话,垂首轻道。
“用参?”软榻上的轩辕璟连眼皮都未抬,故意刁难,“参是何物?”
季墨耐着性子:“是用饭……额,请您用膳!”指尖在托盘边缘微微收紧。
“哼,”轩辕璟鼻中轻哼,“报上菜名。”
“笋干炒肉、鸡刨豆腐、炸元宝(指茄盒)、果香咕咾肉、水煮肉片、鱼香鸡丝。”
“说说做法,何谓‘鸡刨豆腐’、‘炸元宝’?”轩辕璟显然不打算轻易放她离去。
季墨倏然抬眼,挑眉反问:“这位璟公子?莫非您想拜师学艺?”
刚踏进门槛的左天青惊得魂飞魄散,一个箭步冲到软榻旁,一面强笑着劝“公子请趁热用膳”,一面朝季墨疯狂眨眼使眼色。
“再挤?你那眼珠子怕是要飞出来了!”轩辕璟斜睨左天青,语带讥诮。
“咳咳……”左天青干咳两声,急中生智,“我是让她下去再备个热汤!”
“哼,休当本公子眼拙!”目光转回,紧紧锁住季墨,“小丫头,回话!”
“谁是小丫头?”季墨的声线陡然拔高几分,“公子这是瞧不起谁?!”
“放肆!”旁侧的黑衣护卫厉声叱喝,欲上前制住。
“退下!”璟公子却抬手制止护卫。他好整以暇地盯着季墨。
季墨深吸一口气,语速不减,字字清晰:“谁放肆?我这辛辛苦苦做好饭菜热腾腾端上来,没指望您一声谢,倒平白挨呲哒受埋汰?素不相识又无冤无仇,我在厨房烟熏火燎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一股脑儿将憋屈倒了出来。
“呵……”轩辕非但未恼,反而牵唇笑了,挥挥袖袍,“有趣。你们退下吧。”
“是!”护卫与左天青(一步三回头)躬身退下。
“那你不是丫头,莫非是个小子?”璟公子饶有兴致地继续逗弄。
“有名有姓!我叫季墨!”季墨挺直脊背,毫不示弱。
“哪个‘墨’呀?”璟公子眼中闪过促狭,“取纸笔来!写与我瞧,便饶你。”
季墨下意识想伸向笔架,忽觉不妥,手在半空凝住:“凭啥!我不写!”
“缘何不写?”
“不会写!”
“你骗鬼不成?”
“是!专骗那等无聊的鬼魅!”季墨反唇相讥,“您还吃不吃了?再耽搁,菜凉味膻,岂不是糟蹋了我一片赤诚丹心!”
季墨这针尖对麦芒的一句,竟把素来冷肃的五皇子气笑了!
“丹心?”轩辕璟拖长了尾音,“取出来,容本公子瞧瞧?”
“取出来倒容易,”季墨挑眉,寸步不让,“只是公子届时只顾饱眼福,怕就无福消受这口腹之欲了?!”
这番唇枪舌剑,季墨竟是完胜! 跟姐姐斗?道行还差着火候呢! 她心中暗爽。
“还不滚下去!”
候在门外的左天青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掌心汗湿一片!
“这丫头!当真有趣得紧!” 雅间门合上,轩辕璟抚掌轻笑,眼中兴味更浓。
“……殿下!您这般逗弄,她倒是无事,可要把属下们吓出心疾来了。” 匆匆离去的左天青,心中犹自惴惴——五皇子素来清冷如霜,今日竟为一个市井丫头破了功,还破了音!
后厨蒸腾依旧,季墨正执帕拭去额角密汗。案板上整齐码放着她刚切好的秘制卤味,浓郁的辛香混合着空间带来的独特香料气息,弥漫四散,将整个厨房烘得暖意融融。姐妹俩正捧着碗用饭。
“姐,你怕不是仙女下凡吧?” 兰儿腮帮子塞得鼓鼓,眼中崇拜的小星星几乎要溢出来。话音未落,季墨突然捂着嘴猛咳起来——方才尝菜太急,呛着了。
“小馋猫,吃饭也堵不住你这抹了蜜的嘴!” 季墨笑着轻拍妹妹后背,目光不经意扫过店堂。往日此时,唐掌柜必在巡视,今日却没看到踪影。
“对了姐,”兰儿咽下食物,双眸晶亮,“你那些秘方啊、料包啊,肯定也是仙爷爷给的吧?”
“那可不!”季墨面不改色心不跳,“都是他老人家指点的!”
“那……我们怎么报答仙爷爷呢?”
“报答?”季墨摆摆手,“大礼早在梦里行过啦!往后啊,我立志要做这大商朝顶厉害的女子,就是对他老人家最好的报答了!”她险些脱口说出“首富”二字,连忙用“顶厉害”遮掩过去。
“做……顶厉害的女子?”兰儿重复着,只觉得这目标如同天边皓月般遥不可及,但因是仙爷爷所愿,又平添了几分神圣,“那仙爷爷得多厉害啊!他白胡子是不是拖到地了?住哪个仙山洞府啊?我们能给他立个石像供奉吗?”兰儿越想越觉得该好好答谢这位恩公。
季墨被妹妹连珠炮似的问题问得招架不住,赶紧摆手打住:“哎呀我的兰儿妹妹!仙爷爷那是世外高人,来无影去无踪!哪是你我想见就能见的?立像?那可不成!他老人家讲究的是心诚!咱本分过日子,好好向上,把他传的本事发扬光大了,他面上有光,那就是最大的孝顺!懂不?”她夹起一块金黄酥脆的炸茄盒塞进兰儿嘴里,“快吃!尝尝这味儿!仙爷爷给的料香不香?赶明儿我教你认认料包,保管的事儿就交给你啦!这会儿嘛,吃饭、收拾,回家看看咱腌制的酸菜才是正理!”
话说唐掌柜干啥去了呢?还想要点牛奶呢。
算了,收拾利索,赶紧回家!
午后,醉仙楼喧哗渐歇。姐妹俩拧干最后一块抹布,将蒸笼里剩的点心仔细包入油纸,与管事打过招呼,便踏上了归途。
而此刻那奢华雅间内,望着心满意足品评茶茗的五皇子,左天青斟酌着开口:“此女……确系不凡。只是……”
“只是查不出半分破绽!”五皇子眸光深邃,指尖轻叩案几。
“这便是最大的蹊跷之处。”
雅间陷入一片寂静,众人心中皆起了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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