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丘山的秋意愈发浓烈了,漫山枫林像是被天地间最烈的胭脂浸透,红得灼眼,连晨间的风掠过枝桠时,都裹着红叶焦甜的香气,落在肩头,便碎成一片暖红。林砚是被窗外几声清脆的鸟鸣惊醒的,睁眼时,小满正侧身凝望着窗棂,指尖轻轻描摹着玻璃上凝结的霜花,霜花薄如蝉翼,映着她眼底淡淡的怅然——今日,玄尘和云溪便要动身回昆仑与云梦了。
“醒了?”小满转头,声音轻得像落在霜花上的雪粒,“想着要送他们走,竟一夜没睡沉。”林砚伸手将她揽进怀里,鼻尖蹭着她柔软的发顶,闻到熟悉的枫香混着灵草气息,柔声道:“横竖往后有的是相聚时日,他们既记挂宗门,我们便好好送送,等明年霜华果再熟,再邀他们来便是。”
小满点点头,埋在她颈窝蹭了蹭,起身时,两人并肩走向厨房旁的储物间。昨日酿好的霜华果果酒已静置一夜,坛口覆着的纱布凝了层薄霜,林砚搬来木梯,小心翼翼取下陶坛,指尖拂过坛身粗糙的陶纹,转身取来刻刀,在坛肩上细细镌字——左边坛身刻着“玄尘”,右边刻着“云溪”,末尾缀着小巧的“丘山”二字,笔画浅而温润,像藏在心底未说尽的惦念。
小满则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将晒得干爽的清瘴草蜜饯装进细瓷罐。她指尖翻飞,给每个罐子缠上彩绳,绳结是特意学的“永结同心”样式,末端坠着小小的枫木珠,是前日林砚用打磨木梳剩下的边角料磨的。“昆仑寒重,云梦湿气浓,蜜饯能润喉,果酒能暖身,”她低头系着绳结,彩绳在瓷罐上绕出精致的纹路,“再装些晒干的霜华果干,路上饿了能垫垫肚子。”
灵狐不知何时踱了进来,嘴里叼着玄尘的行囊带,轻轻放在小满脚边,尾尖扫过地面,像是在催促。小灵兔也跟着蹦进来,蹲在蜜饯罐旁,时不时用鼻尖碰碰罐口,圆溜溜的红眸盯着小满,像是在检查封得牢不牢。林砚笑着揉了揉灵狐的脑袋:“倒是比我们还上心,怕是舍不得他们走呢。”
晌午时分,玄尘和云溪已收拾好行囊,简单的布包只装了几件换洗衣物和丘山的灵植种子。玄尘手里摩挲着前日林砚打磨的枫木镇纸,镇纸上刻着淡淡的云纹,他眼底含着笑意:“倒是给我们添了不少‘累赘’,回去怕是要日日捧着这些,才能解丘山的相思。”
“哪算累赘,”小满将蜜饯罐和果酒坛仔细塞进他们的行囊,“都是些吃的用的,想家了便尝一口,权当我们在身边陪着。”云溪眼眶微红,伸手先抱住小满,又抱了抱林砚,声音带着哽咽:“这趟来丘山,竟贪念起这般安稳的日子,往后怕是要常来叨扰了。”
四人沿着灵泉溪往山口走,红叶铺满了蜿蜒的小径,踩上去软软的,像踩在织锦绒毯上。小灵兔蹲在云溪的肩头,时不时揪下一片红叶丢进溪里,红叶打着旋漂远,它便歪着脑袋追着看。灵狐跟在玄尘脚边,尾巴扫过散落的枯叶,留下浅浅的痕迹。溪水比往日更清冽些,水底的鹅卵石被红叶映得通红,偶有几条银鳞小鱼游过,搅碎了水面的倒影,也搅碎了眼底的不舍。
到了山口,玄尘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林砚和小满,喉结动了动,半晌才开口:“别送了,再送,怕是真舍不得走了。”云溪也红了眼眶,攥着小满的手不肯松开,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明年霜华果熟时,我们定来,到时要喝你酿的果酒,吃你做的蜜饯,还要看小灵兔长成大兔子。”
林砚点点头,抬手拍了拍玄尘的肩头,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衫传过去:“路上小心,昆仑的寒雪大,记得多喝果酒暖身;云梦的湿气重,清瘴草蜜饯别断了。”小满则从袖中取出两个锦囊,塞进他们手里,锦囊上绣着小小的灵植图案:“里头装了丘山的灵土,种种子时混着,能长得旺些,也算让丘山跟着你们走一趟。”
玄尘和云溪背着行囊转身,脚步放得极慢,走了几步,又回头挥手,红叶落在他们的肩头,像一层轻盈的红纱。小灵兔从云溪肩头探出头,对着丘山的方向吱吱叫着,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枫林尽头,才蔫蔫地窝回小满怀里,耳朵耷拉着,没了往日的活泼。
回去的路,两人都没说话,只有红叶飘落的簌簌声和溪水的叮咚声相伴。林砚牵着小满的手,她的指尖微凉,林砚便握紧了些,将她的手揣进自己的袖筒里,用掌心的温度焐着。“他们走了,庭院倒显得空落落的。”小满轻声说,仰头看着漫天飞舞的红叶,一片红叶落在她的发间,像别了枚红簪。
“空了便再添些热闹,”林砚停下脚步,转身将小满揽进怀里,指着不远处的枫林深处,“前日瞧见几株野菊开得正好,金灿灿的一片,我们明日去摘些,酿菊酒,再做些菊糕,日子总能填得满满当当的。”小满抬头,撞进林砚温柔的眼底,鼻尖抵着鼻尖,轻笑出声,眼角的湿意被风吹干:“好,听你的。”
回到庭院时,夕阳已斜斜地挂在枫树梢,将庭院染成一片金红色。灵狐趴在石桌上,舔着爪子上沾的红叶汁,雪貂蹲在灶台上,前爪扒着锅沿,盯着锅里温着的灵米粥,尾巴晃来晃去。林砚将剩下的霜华果果酒重新封好,仔细埋回枫树下,小满则坐在石凳上,轻轻梳理着小灵兔的绒毛,小灵兔闭着眼,蔫蔫地贴着她的掌心。
晚风吹过,带来枫林的香气和灵泉的湿润气息,林砚走到小满身边坐下,伸手搂住她的腰,两人并肩望着漫天飘飞的红叶,听着溪水潺潺流淌。庭院里的灯火渐渐亮起,暖黄的光映着彼此的侧脸,温柔得像一汪漾着涟漪的春水。
“其实也不用太想念,”小满轻声说,靠在林砚肩头,指尖划过石桌上的木纹,“他们带着丘山的味道走了,我们守着丘山,等他们回来便是。”林砚低头,在她光洁的额间印下一个轻吻,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嗯,守着丘山,守着你,等岁岁红叶开落,等故人踏霜归来。”
夜色渐浓,庭院里的灯火映着石桌上枫木梳的温润光泽,蜜饯罐的甜香混着果酒的醇美,在空气中缓缓漫延。小灵兔蜷缩在两人中间睡着了,灵狐和雪貂依偎在脚边,发出轻轻的呼噜声。溪水的叮咚声伴着红叶的簌簌声,成了丘山最温柔的夜曲。那些藏在红叶里的惦念,那些融在酒里的温情,都将在岁月里慢慢发酵,等到来年红叶再红时,酿成重逢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