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院的晨光,是被院角花苗的嫩尖顶开的。林砚醒来时,鼻尖先嗅到一缕清浅的香气——是昨日摊在梅花帕上的桃花瓣,经了一夜风干,褪去了鲜灵的水汽,留下醇厚又绵长的甜香,混着梅枝的暗香,在屋内静静弥漫。
她披衣起身,走到窗边,正看见玄黎蹲在花苗地里。他穿着那件月白色的短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手里握着小锄头,正小心翼翼地给向日葵的嫩芽培土。晨露沾在他的发梢和肩头,像撒了把细碎的银箔,阳光穿过梅枝落在他身上,把他的身影映得愈发沉稳。
“醒了?”玄黎抬头望见她,眼底立刻漫开笑意,放下锄头站起身,“帕子上的桃花瓣该收了,再晒就脆了。”
林砚点点头,转身去取桌上的梅花帕。浅碧色的帕子上,桃花瓣被晒得微微卷曲,呈出一种温润的粉白色,摸起来干燥而柔软。她小心翼翼地把花瓣拢在一起,装进王大娘给的小锦盒里,指尖触到帕子上细密的针脚,又想起桃花节那日,玄黎为她插在发间的梅与桃,嘴角忍不住弯起。
院门外传来周老的咳嗽声,他扛着一把旧梯子,手里拎着捆新砍的青竹,脚步稳健地走进来:“今日天好,把西角的院墙补一补,前些日子下雨,塌了块角儿,免得往后积水淹了花苗。”
玄黎立刻迎上去,接过梯子和青竹:“周老歇着,我来就好。”
“我也搭把手,”林砚把锦盒收好,走到他们身边,“多个人快些。”
阿石这时也醒了,穿着粉色小衫从屋里跑出来,腰间的向日葵桃木挂件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我也帮忙!”她举着小拳头,跑到青竹旁踮着脚摸了摸,“玄黎哥哥,我帮你递竹子!”
周老笑着把青竹放在地上:“好,阿石当我们的小帮手。”
玄黎先把塌角的院墙清理干净,旧砖被雨水泡得有些松动,他一块块拆下来,码在一旁,动作利落又仔细。林砚则在一旁和泥,黄土里掺了些碎稻草,加水拌匀,手感细腻又有韧性。她的动作不算熟练,偶尔会把泥溅到袖口,玄黎看见,便停下手里的活,走过来用干净的帕子给她擦干净,指尖带着泥土的微凉:“小心些,别弄脏了衣裳。”
“知道了,”林砚笑着躲开他的手,“你快去忙,我自己来就好。”
阿石蹲在一旁,把青竹上的枯叶扯下来,偶尔拿起一块小砖头,学着玄黎的样子往墙上摆,却总也摆不稳,刚放上去就滚下来,引得她自己咯咯直笑。“阿石,先把竹子理整齐,”周老坐在石凳上,给她递了把小剪刀,“把竹梢的枯叶剪了,用着更顺手。”
阿石立刻接过剪刀,认真地修剪起青竹,小眉头皱着,模样格外专注。
日头渐渐升高,院中的温度也暖了起来。玄黎已经砌好了大半截院墙,新砖与旧墙衔接得严丝合缝,他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林砚端着晾好的菊花茶走过去,递到他嘴边:“先喝点水,歇口气。”
玄黎仰头喝下,喉结滚动,眼底带着笑意:“快好了,再砌几块砖就成。”他接过水杯,顺手放在一旁的石台上,又拿起一块砖,蘸了些泥,稳稳地砌在墙上,手掌在砖面上轻轻拍打,让它嵌得更牢固。
林砚站在一旁看着他,阳光把他的侧脸勾勒得愈发清晰,睫毛投下的阴影落在眼睑上,鼻尖上的汗珠泛着光。她忽然想起在冰封谷时,他也是这样,不管面对多大的危险,都始终沉稳可靠,如今这份沉稳,却用在了为梅院砌墙上,为她遮风挡雨上。这样的落差,让她心里满是暖意——原来最好的时光,就是他把一身锋芒,都化作了对她的温柔与安稳。
“林砚姑娘,玄黎小哥!”院门外传来张婶的声音,她提着个陶瓮,快步走了进来,“刚熬好的桃花酱,给你们送些来,就着馒头吃,或是做点心,都香甜得很。”
陶瓮打开的瞬间,浓郁的桃花香便涌了出来,比晒干的桃花瓣更醇厚,带着蜜糖的甜意,让人闻着就心生欢喜。“张婶您太客气了,”林砚连忙接过陶瓮,“又让您费心了。”
“客气什么,”张婶笑着摆摆手,看见院角新砌的院墙,“哟,在补院墙呢?玄黎小哥的手艺真不错,砌得平平整整的。”她又看向阿石,“我们的小桃花,今日也在帮忙呢?”
阿石放下剪刀,跑到张婶身边,仰着小脸邀功:“张婶,我剪了好多竹子叶子!”
“真能干,”张婶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等下张婶给你拿块桃花糕,奖励我们的小帮手。”
王大娘这时也挎着针线笸箩走来,说是要给阿石的新衣裳缝个花边。她看见院里的景象,笑着说:“这院墙上再爬些牵牛花,夏天就好看了,又能遮阴。”
“大娘说得是,”玄黎正好砌完最后一块砖,拍了拍手上的泥,“等过些日子,我去买些牵牛花籽,种在院墙根下。”
午后的阳光愈发暖和,院墙已经补好,新砖透着青灰色的光泽,与旧墙渐渐相融。玄黎把工具收拾好,林砚则拿出面粉、鸡蛋,打算用张婶送的桃花酱做桃花糕。阿石围在灶台边,踮着脚看着锅里的面糊,嘴里不停地问:“林砚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好呀?我都闻到香味了。”
“快了,”林砚笑着给面糊里加桃花酱,粉色的酱料融入乳白的面糊,瞬间染上一层淡淡的粉,“再蒸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玄黎坐在一旁,帮王大娘给阿石的衣裳缝花边。他的手指修长,握针的动作却有些笨拙,王大娘在一旁耐心指导:“针脚密些,这样花边才结实,不容易散。”玄黎听得认真,一点点调整着针法,虽然不如王大娘熟练,却也缝得规整。
周老坐在梅树下,泡了壶新茶,手里翻着旧书,偶尔抬头看看院里忙碌的几人,眼底满是安宁。风穿过梅院,吹得新补的院墙下的草叶轻轻晃动,吹得桃花酱的香气漫满整个院子,也吹得檐下的木牌轻轻作响,“梅院”二字在阳光下愈发温润。
桃花糕蒸好时,满院都是甜香。林砚把糕切成小块,摆在白瓷盘里,粉色的糕体透着细腻的光泽,上面还点缀着几粒切碎的干桃花瓣,模样精致,让人不忍下口。阿石拿起一块,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甜香在舌尖炸开,混着桃花的清润,忍不住眯起眼睛:“好吃!比张婶做的还好吃!”
“就你嘴甜,”林砚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给周老和王大娘各递了一块,又拿起一块,吹凉了递到玄黎嘴边,“你也尝尝。”
玄黎张口吃下,桃花的甜香在嘴里散开,却不及他看着林砚时眼底的暖意:“好吃,你做的都好吃。”
王大娘看着他们,笑得合不拢嘴:“真是般配的一对,往后的日子,定是越过越甜,像这桃花酱一样。”
傍晚时分,王大娘缝好了衣裳,笑着告辞。张婶也来取走了陶瓮,临走时叮嘱林砚,桃花酱要放在阴凉处,能存上许久。阿石玩了一天,有些累了,靠在周老身边,听他讲着以前的故事,眼皮渐渐沉重。
玄黎和林砚坐在梅树下,看着院中的景象。新补的院墙下,阿石种的花苗已经抽出了嫩叶,向日葵的芽儿长得最是茁壮,像一个个鼓足了劲儿的小勇士。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暖橙色,落在梅枝上,落在院墙的新砖上,也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今日累吗?”林砚靠在玄黎肩头,轻声问。
“不累,”玄黎握紧她的手,指尖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能和你一起,做这些寻常的事,比什么都好。”他顿了顿,看向院门口的木牌,“院墙补好了,往后这梅院,就更安稳了。”
林砚点点头,想起刚到青竹镇时,这个院子还显得有些空旷冷清,如今却被填满了烟火气——有花苗,有木牌,有邻里的关怀,有身边人的陪伴。她伸手摸了摸腰间的梅花荷包,又想起发间的梅簪,锦盒里的桃花瓣,还有桌上剩下的桃花糕,所有的一切,都在诉说着他们的安稳与幸福。
“玄黎,”她轻声说,“你说,等牵牛花爬满院墙,向日葵长得比我还高,我们坐在院里,看着阿石追着蝴蝶跑,是不是会更热闹?”
“会的,”玄黎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像夕阳的余晖,“等春天过去,夏天来临时,牵牛花会开满院墙,向日葵会朝着太阳微笑,阿石会带着她的花,给我们讲镇上的趣事。我们会在这里,一起吃桃子,一起纳凉,一起度过每一个安稳的日子。”
夜色渐渐降临,月光爬上墙头,洒在梅院的每一个角落。阿石靠在周老怀里睡着了,周老轻轻把她抱回屋里。玄黎牵着林砚的手,走进屋内,点亮了油灯。灯光柔和,映着两人的身影,也映着桌上的桃花糕,空气中还残留着桃花酱的甜香。
林砚坐在桌边,拿起一块桃花糕,递到玄黎嘴边。玄黎张口吃下,伸手把她拥入怀中。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们身上,院中的花苗在月光下静静生长,檐下的木牌在夜风中轻轻晃动。
“玄黎,”林砚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怀里的温暖,“有你在,真好。”
玄黎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低沉而坚定:“有你,才是我的安好。”
夜色渐深,梅院恢复了静谧,只有风吹过梅枝的轻响,和两人平稳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新补的院墙守护着这一方小院,院中的花苗孕育着新的生机,门楣上的木牌静静伫立,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与深情。往后的岁月,就像这梅院的四季,有春的繁花,夏的浓荫,秋的沉静,冬的安宁,而他们,会一直相伴,把每一个寻常的日子,都过成最珍贵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