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穆怀忠是一早知道宫里来人查找庄富贵的,他在县衙当值,有一个小公公拿着腰牌来县衙找县令,让带他去找庄富贵。他担心是庄富贵在京城得罪了哪家勋贵,被人来找后账的,于是躲着没露面。等带路的衙役回禀县令说明来意,县令也有些沉不住气,打发人来请庄富贵到县衙一叙。
穆怀忠自告奋勇,并且漏了一下他和庄富贵的关系,县令虽矜持了一把,仍忍不住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令他速速去请。
穆怀忠到了庄富贵家,见大门紧闭,街角隐隐有几个人影在晃动。拍了半天门也不见动静。这时街角探出一个脑袋,喊道:“穆爷、穆爷,”仔细看时是县里经营赌场的孙三,这小子捎带手放印子钱,是庄富贵的大债主之一。
穆怀忠走过去一看,呵,今儿是债主子聚会,县里有名的几个泼皮无赖都聚齐儿了。原来这帮家伙打听到庄富贵在南城烧酒坊落脚,去堵他没碰到,得知庄富贵跑回家来了,故一早来堵门。没想到大门紧闭,刚才有一个身手好的翻墙进去看了看家里确实没人。
穆怀忠不用想就明白这些人的来意,开口说道:“庄富贵的债你们给免了吧。”
“别价,穆爷,今儿怎么您替这小子出头了?”
泼皮们纷纷攘攘,义愤填膺。要知道他们平日里也没少孝敬穆怀忠。
“怎么,穆爷我说话不管用?那好,今儿我把话撂这儿,庄富贵的债我背了,你们找我要。整出什么幺蛾子,你们也知道穆爷我的手段。”
“为嘛呀,穆爷,您倒是给个准话,这到底是为嘛呀?”
“别问了,问多了也是祸害,记着你穆爷我今儿的话。”
“得来,没有您不圣明。”
“少给爷这片儿汤话,你们那账怎么回事当爷不知道?你们敢说没联手?没出千儿?唉,算了,这也是为你们好。记住喽,别找不痛快!”
丢下一群懵圈的泼皮无赖,穆怀忠才急急忙忙往俞家赶来。本想先给妹妹通个气,没想到进门见到妹妹和俞氏正在撕扯。好在妹妹见机快,对付俞氏那个傻瓜还是手到擒来。
正思忖间,抬头看见俞丹引着庄富贵进来,俞丹在前引路,弯着腰,脸挂着笑。这哪像大舅哥,这不就一小舅子嘛。后面庄富贵迈着四方步,脸上一脸淡定,不疾不徐地走着。
小人得志,心里暗骂着,穆怀忠立马起身迎出去,口称庄兄。还没等到门口,忽见身边一道人影,却原来是俞有福以跟他年龄、身份不相称的速度冲出门外,降阶相迎。口称贤婿,笑的那表情跟要咬人似的。
老没溜儿的,一家子没个正经人。穆怀忠差点破口大骂。
庄富贵见到岳父和穆怀忠,只是拱了拱手,便径直进到厅堂。俞有福接替儿子引着庄富贵让到上首,庄富贵没有一丝客气、没有一毫犹豫,大咧咧坐下,然后故作淡定说到,“不必客气,你们也坐。”
“我坐你奶奶个腿。”穆怀忠越是脸上笑着,心里的恨意越重。
“是、是、是,贤婿请坐。”说完俞有福坐在打横处相陪。
“老不死的,脸都不要了。就差跪下舔了。”
“恭喜庄兄,贺喜庄兄啊。”
“同喜同喜。”庄富贵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得太子殿下青睐,庄兄也是高才得施,宝马遇主啊。”
“哪里哪里。”
看着庄富贵这装那啥的样子,穆怀忠越想越来气。寒暄片刻,穆怀忠表明了来意,言道县太爷有请。庄富贵故意稍加思索后应允下来,又看得穆怀忠不住暗骂。
听闻庄富贵要和穆怀忠去县衙做客,俞有福赶紧吩咐儿子,去邻居梁大户家借来两匹高头大马,庄富贵一见开口到,“太子爷有吩咐,不可太过张扬,还是乘车吧。”
“是是是,贤婿言之有理,是老朽糊涂,险误了贤婿大事。”于是又手忙脚乱备车。
是担心张扬吗?庄富贵只是在享受一群人被自己指使得团团乱转还紧陪着笑脸的感觉。他妈的权利真好,庄富贵心里暗叹。
穆怀忠倒是被庄富贵的一系列装搞习惯了,也就淡然了,甚至有点理所当然了。
可怕的惯性啊!
“庄兄,刚才路过贵宅,见到孙三儿等人,知道庄兄不屑与这些人计较,在下便替庄兄打发了,今后孙三儿不会再叨扰庄兄了。”
“那就谢过了。都是太子爷的吩咐,这些年兄弟为太子爷暗中做事,事出有因,无奈只好自污加以掩饰。此时重现光明,自可奏请太子爷解决首尾。既然穆兄相助,那我就承情了,日后定当奏明太子爷。”
“你tmd,唉总算有一句有用的了。”
二人行至县衙下车,自有门房书吏领着来到后庭。县令傅建彬已经吩咐安排好酒宴等着庄富贵了。彼此寒暄落座后,傅县令开口说到:
“庄公子能得当今太子殿下青睐,也是大才得以施展啊,实乃公子之福、桑梓之幸啊。”
“哪里哪里,老父母抬爱了,学生受之有愧啊。”
庄富贵来之前,傅县令已经令人查了他的底细。如今一见面,看庄富贵谈吐倒还可以,于是聊着天,不着痕迹地慢慢摸清了庄富贵的脉络。这傅县令毕竟两榜进士的底子,见识、学识自有独到之处。太子在读书人圈子里名声颇为不佳,如果庄富贵是个幸臣,那寒暄寒暄应付一下,打发了便是;如此人是匣中宝剑,则另当别论。经过一番试探之后,傅县令得出的判断是:庄富贵就是一破落户,不知为何被太子相中。
酒过三巡之后,傅县令客客气气送别了庄富贵,临行难免有程仪送上,庄富贵稍作客气也就收下了。
穆怀忠请示傅县令,又亲自把庄富贵送回俞有福家。不仅俞有福一大家子,俞家的亲戚也都来了,还有闻询而来的张家湾的几个富商大户,这么说吧,张家湾有头有脸的人基本上到齐了。大家一起出得门来迎接庄富贵。
众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庄富贵来到中厅,一时间阿谀之词、恭维之语不绝于耳。落座后庄富贵装模作样皱皱眉说道:“列位乡亲父老,在下蒙太子爷不弃,招致身边。前些年为太子爷暗中做事,为掩盖身份,不得不自污。现如今差使交卸了,在下重回太子爷身边听命。这些年蒙列位相助,在下谢过了。”说罢拱了拱手。
“怪不得庄相公如此丰姿之人肯折节,原来是忠君之事啊。”
“庄公子大才啊。”
“庄大人能屈能伸。”
一时间谀词滚滚,只把庄富贵夸得堪比豫让之志、王佐之才。
之后大家提出在张家湾最大的酒楼重华楼摆下宴席,一为祝贺、二为送行。庄富贵正色道:“在下日后随侍太子爷左右,行事当以太子爷脸面为重,且在下一向低调,这宴请之事便作罢。”
这时候大家都不言语了。见冷了场,穆怀忠过来说到:“庄兄,难得诸位乡邻一片赤诚。知你一向低调(你低调个锤子),也算是张家湾父老乡亲向太子殿下表示一片忠心、孝心。你就勉为其难了吧。”
庄富贵故作沉吟状,开口道:“那在下就勉为其难,进京后一定奏明太子爷张家湾父老的忠心,只是下不为例啊。”
“是是是。”
轰的一声,冷了的场一下如油锅里滴进一勺水,沸腾的要炸开似的。
于是,昨天还是狂嫖滥赌无赖汉的庄富贵,立马变成了有为青年,是张家湾的骄傲、青年人的楷模,闺中少女的理想夫婿。
看着离去的众人,穆氏拉着俞氏的手说道,“妹妹,我自打嫁过来一见你就是有福之人,你看,现在果不其然了吧。妹夫一表人才,现如今又到太子爷身边当差,我看过不几年妹妹就要当诰命夫人了。”
俞氏听后骄傲地挺了挺脖子。
“妹妹别动,这个凤钗是京城华福楼的手艺,是嫂子的父亲在建福楼定做,给嫂子的陪嫁,自出嫁那天,嫂子可一直还没舍得戴呢。妹妹戴着真好看。”
俞氏傻呵呵地由着穆氏摆布,此时的俞氏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傻乐,啥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