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一行人过河后,张永苦苦劝说,让朱厚照改乘马车,朱厚照置之不理,吓得张永、张铭紧随身边,寸步不离。
李昱则和那兄妹二人远远吊在后面,不时嘀嘀咕咕。张铭扭头看向李昱,大喊道:
“李昱,过来。”
李昱赶忙打马上前。
“你……”
“算了,不怪他”,有张永在场,朱厚照还是要给李昱留几分颜面。
“那兄妹二人是谁?”张铭问到
“是三千营的纳钦和他妹妹哈马木齐。”
“蒙古人?”
“是朵颜三卫的后人。”
“军中为何有女人?”
“纳钦的阿布哈图,是原三千营左副将,蒙皇恩赐回乡省亲。哈马木齐一直跟他哥哥住在京城。”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臣常去三大营参与军阵操练,跟纳钦一见如故,就此相识。”说完脸一红,“纳钦有时邀臣去家中饮酒,故与哈马木齐也是相熟。”
看着局促不安的李昱,朱厚照等人不用想都知道李昱对哈马木齐有意思。
“这二人如此无礼,殿下令人相助,为何不上前谢恩?”张永开口道。
“他们是想来感谢的,我没告诉他们殿下的身份,不知道该不该让他们来谢恩。”
这傻孩子。
“嗯,先不用表露身份,带他们一起到皇庄叙话。”朱厚照也是想借机了解一下三千营的近况。
“殿下,他们有急事着急赶路。”
“放肆!”张永早就按捺不住了,开口斥道。
“着急也不在这一会,兴许还可相帮一二。”朱厚照看了张永一眼,缓缓开口道。
“臣遵旨,这就去让他们兄妹二人去皇庄回话。”
“张铭去传话吧。”朱厚照吩咐,李昱这实心眼,不知道怎么跟这兄妹说,路上朱厚照可不想再横生枝节。
稍倾张铭领着兄妹二人来到近前,纳钦在马上摘帽置于胸前,俯身致谢,“谢谢公子出手相助,圣洁的天空,保佑公子吉祥如意。”
“路见不平,理应如此。”
纳钦满脸诧异,这贵公子居然如此和蔼,对蒙古人也是礼遇有加。这让经历了土木堡之变之后受尽排挤、奚落的蒙古汉子感动不已。
“哼,说的好听,在旁边袖手旁观,没一点义气。”
小丫头倒是一嘴的京片子。
“大胆!”
朱厚照摆手制止了张永,淡然一笑,对纳钦说到:
“特邀勇士赴寒舍一叙,可赏光?”
“恭敬不如从命。”
这纳钦在北京待着,也是一嘴的京片子。
这时,后面的李能、兰心等人的车马赶上来了,一行人纵马慢跑直奔皇庄。
远远看去,皇庄坐落在山前的平原上,潮白河从皇庄东面蜿蜒绵亘,庄后小山不高,但是郁郁葱葱的树木遍布山峦,庄侧的农田里有农人在劳作,好一副安详画卷,如果天下农户都居者有其田,何愁我种花家不太平盛世。
早接李能回报的高凤垂手侍立在庄前台阶下,见到朱厚照叩拜,口称公子,这是张永提前嘱咐李能的。
大家进到庄里,到正堂朱厚照居中落座,张铭、李昱、张永、高凤在身旁侍立,朱厚照对纳钦言道:“坐”。没等纳钦反应,哈马木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赶快让人备饭,我们吃了还要赶路。”
“好啊。”朱厚照笑着说
“扑通。”一声,纳钦跪在朱厚照身前,“小妹不知公子身份,万望公子见谅。”
“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朱厚照收起笑容,“你何时识破孤身份的?”
纳钦跪在地上,脑子飞速旋转。过河时见到众人对朱厚照的恭敬,这个年龄,身边太监跟随,何况前几日李昱就对自己言说,被太子调到身边,今后就不自由的等等。在京城土生土长,打小儿也算吃皇粮的,这点眼力见没有的话分分钟死无葬身之地。
刚才落后跟李昱嘀咕时,自己就打定主意要开溜儿,但被叫到朱厚照跟前,只能装傻被动接受邀请。路上妹妹屡屡口无遮拦,但对方不欲表露身份,自己也只好装傻,但内心着实已经心惊胆寒。
“臣三千营选锋把总纳钦叩见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是太子?”
“大胆,还不跪下!”忍了一路的张永终于找到了发泄点。
哈马木齐不情不愿地跪下,嘴里嘟嘟囔囔。
“起来吧。”
“臣不敢。”
“不知者不罪。”
纳钦跪在地上,心里更加感动莫名。
“你们这是要去哪?”
“臣、臣……”纳钦嗫嚅道。
“我们的阿布、额吉和家人在开平府被鞑靼罕哈阿鲁部侵扰,退往兀良哈三卫避祸,兵败被围。族中无人能敌阿鲁,故传书让我哥哥回去救整个部落。”
这丫头,心直口快。但这坐实了纳钦是逃兵啊。
“殿下,”刚站起来的纳钦又一次跪倒,“臣接到家父传书后五内俱焚,罕哈部往年入侵,多在冬末春初,水草青黄不接的时候。今年夏中出兵,恐不仅是要围剿臣等部落,恐有他图。臣上奏兵部,兵部答复未接边报,要查明后秉明陛下后才能决断。臣想救兵如救火,故斗胆自行前往兀良哈三卫。千错万错都是臣一人之错,望殿下能网开一面,不敢祈求饶臣私逃之罪,待臣解了部落之围,定回来当面领罪。”
朱厚照陷入了沉思,此时正是达延汗欲统一鞑靼六万户之际,阿鲁是其第六子,历史上也是他替达延汗收服了罕哈万户。此时阿鲁在收服罕哈万户之前出兵开平府,有可能借助消灭兀良哈部落的名义让罕哈万户分兵,他在其中余利,实现整合收拢罕哈万户的目的。至于进逼至兀良哈三卫,也许是战线拉长后更利于他实现战略目标。
念及此,朱厚照看向纳钦。
“起来回话”
“殿下……”
朱厚照此时冷下脸来,见此,纳钦不再分辩,站起身来。
“你可敌阿鲁?”
“臣经年习武,兵部历年各项考核均为优等。”
“可实战?”
“臣弘治11年、弘治14年、弘治15年与瓦剌察哈尔万户部对敌,率所部三百人游击取胜,斩敌10余首。”
“此次阿鲁入侵你有何见解?”
“臣不敢妄言,待臣到兀良哈三卫后见机行事。”
是个稳妥的人,合格的将领。所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还没了解对手的用兵、战场地理、形势就妄下断言者,不是战神就是夸夸其谈之辈,可惜历来战神屈指可数。
“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
闻及此,不止纳钦,连张铭、李昱、张永都一愣。孙子兵法战经五事,道、天、地、将、法。道,纳钦为护部族,师出有名,部族亦会鼎力死战;天,此值夏中,粮草充足,无后顾之忧;将,刚才朱厚照询问纳钦已有定论;法,只能看战将的能力,临阵决断而非纸上谈兵,既然对纳钦有定论,相信法自然也就解决了。
殿下单指出地,实是一语中的。听纳钦讲,他生在京城,从未回过兀良哈三卫,为将者不识地利哪行?总有你有孙、吴之能,项、关之勇,到了那儿两眼一抹黑,还没等熟悉过来城便破了,人也被噶了……
那与其说是去救人,不如说是去送人头!非得全家凑齐喽一起上路?
高凤莫名所以,但张永可是有军事天分的,此时不由得一阵自豪,谁说我们太子殿下顽劣跳脱,这份沉着、这份悟性、这份聪颖何人能及。
“臣手头有科尔沁草原的地图,系臣阿布留给臣的。无事时臣常自行探究。”
没等朱厚照等人开口,纳钦自怀中取出一份折叠的羊皮纸,举过头顶。高凤接过地图,用手捻了一遍,转身呈上朱厚照。
“放到案桌上。”朱厚照吩咐道,说罢率众人走近观看。
羊皮地图长约六尺,宽约五尺,边上有些许磨损,看来是经常使用。上面绘制着山川、河流、道路、城池,虽然简陋,但也算清晰。但标注的居然是蒙古文,好在朱厚照认识。
朱厚照为什么认识呢?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