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离开苏州地界,沿着运河官道一路向西北而行。
沿途景色依旧,但服用了巨力丹的沈毅,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能听到更远处鸟雀的振翅声,能看清百步外树叶的纹理,甚至能隐隐感觉到地面细微的震动。这全新的体验让他既兴奋又谨慎,时刻提醒自己收敛力量。
一路上,朱由检并未过多停留,只是偶尔会在驿馆或路边的茶棚歇脚,顺便听听南来北往的客商,百姓闲聊,从中捕捉一些官面上看不到的信息。
沈毅则忠实地履行着近卫的职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是他现在听力太好,有时难免会听到一些……嗯,不太雅观的墙角淫言私语,让他颇感尴尬,只好努力屏蔽掉那些无关紧要的声音。
数日后,队伍进入了镇江府地界,距离南京已不足百里。眼看天色将晚,朱由检决定在镇江城外的一处大型驿馆住下,明日一早再启程入南京。
这处驿馆临近运河码头,颇为繁华,南来北往的官员、信使、客商众多。朱由检一行人数不多,衣着普通,并未引起太大骚动,只要了一个独立的院落住下。
安顿好后,朱由检在院中石桌旁坐下,沈毅侍立在一旁。就在这时,驿馆大堂方向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大队人马入住,吵吵嚷嚷,颇为嚣张。
“……赶紧把上房都给爷收拾出来!我们钱老爷可是应天府通判的小舅子,怠慢了有你们好看!”一个尖利的嗓音高声叫道。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安排……”驿丞唯唯诺诺的声音传来。
朱由检眉头微皱,应天府通判的小舅子?一个小小的通判亲戚,也敢在驿馆如此张扬?他看了沈毅一眼。
沈毅会意,低声道:“陛下,末将去查看一下。”
朱由检微微颔首。
沈毅悄无声息地来到连通院落的月亮门旁,向外望去。只见大堂里来了二三十号人,簇拥着一个穿着绸缎、脑满肠肥的中年人,想必就是那所谓的“钱老爷”。
此人正颐指气使地指挥着仆役搬运箱笼,弄得驿馆内鸡飞狗跳。旁边一些等待入住的其他旅客敢怒不敢言。
“哼,不过是去南京给我姐夫送些土仪,这些下人真是没点眼力见儿。”那钱老爷抱怨着,随即又对身边一个师爷模样的人笑道:“听说南京秦淮河上新来了几位清倌人,色艺双绝,这次定要去见识见识……”
沈毅听在耳中,心中鄙夷,正要回去禀报,却见那钱老爷的一个仆役搬着一个沉重的大箱子,脚下不稳,一个趔趄,箱子脱手,直直地朝着旁边一个正在玩耍的、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砸去!
“小心!”有人惊呼。
那小女孩吓得呆立原地,眼看就要被箱子砸中!其父母离得稍远,救援不及,目眦欲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风般掠过!
正是沈毅!他距离最近,眼见情况危急,也顾不得许多,体内巨力自然勃发,身形快如闪电,瞬间便冲到小女孩身前!
他迅捷无比地一把抱起小女孩,同时侧身用肩膀对着砸落的箱子猛地一靠!
“嘭!”
一声闷响!那沉重的木箱被他用肩膀这么一靠,竟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上一般,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哐当”一声砸在那些仆役脚边,木箱碎裂,里面的瓷器、绸缎散落一地!
而沈毅,抱着那毫发无伤、只是受了点惊吓的小女孩,稳稳地站在原地,甚至连晃都没晃一下。
整个驿馆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沈毅,看着那碎裂的木箱和散落一地的物品,仿佛看到了怪物一般。那箱子,两个壮汉抬着都费力,竟被这人用肩膀撞飞了?!
小女孩的父母这时才冲过来,接过孩子,对着沈毅千恩万谢。
那钱老爷先是一愣,看着散落一地的名贵瓷器和绸缎,脸上肥肉抽搐,心疼得直抽冷气。
随即,一股被冒犯的怒火涌上心头——在这镇江地界,还没人敢不给他钱老爷面子,更别说当众毁他的东西,落他的脸!
“好小子!你找死!”钱老爷气得脸色通红,指着沈毅的鼻子破口大骂:“好你个不知死活的狗东西!竟敢毁了我的宝贝!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是景德镇的官窑瓷器,是苏杭的上等绸缎!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他身边那个尖嘴猴腮的师爷也立刻帮腔,阴阳怪气地说道:“小子,看你身手不错,但闯了祸就得认!光天化日之下,毁坏他人财物,按律也该送官究办!我们老爷心善,看你像条好汉,给你指条明路——立刻跪下,给我们老爷磕三个响头赔罪,再拿出五千两银子赔偿损失,这事就算了了!否则……”师爷冷笑一声,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周围一些原本对钱老爷一行不满的旅客,此刻也噤若寒蝉。有人小声劝沈毅: “这位好汉,忍一时风平浪静吧,钱老爷在镇江……乃至南京,都有关系的。”
“是啊,好汉不吃眼前亏,赔点钱算了,磕头……唉,大丈夫能屈能伸。”
“那应天府通判可不是好惹的,听说和南京守备太监都能说上话……”
小女孩的父母抱着孩子,又是感激又是担忧地看着沈毅,想说什么却又不敢。
面对众人的目光和钱老爷一方的咄咄逼人,沈毅面色平静。他看了一眼地上碎裂的瓷器和散乱的绸缎,沉声道:“箱子险些砸到孩童,我出手相救,情急之下损了货物,赔偿损失,理所应当。”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钱老爷和那师爷,语气斩钉截铁:“但是,要我下跪磕头?绝无可能!”
他身负皇命,乃是天子近卫,岂能向一个地方豪强,通判的姻亲下跪?莫说是他,就是寻常百姓,也无端受此羞辱之理!
钱老爷见沈毅竟然拒绝下跪,只觉得面子彻底挂不住了,勃然大怒:“好!好!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打断他的腿,我看他跪不跪!”
他身后还有十来个没动手的仆役,虽然有些畏惧沈毅刚才的身手,但仗着人多,又见沈毅似乎理亏,再次鼓噪着围了上来,这次甚至有人抽出了随身的短棍。
沈毅眼神一冷,看来这事无法善了了。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那股磅礴的力量缓缓流转,准备再次出手。这一次,他不会再那么客气了。
钱老爷指着沈毅对身边那群如狼似虎的家丁仆役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断他的腿!把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扔出去!”
那群仆役平日里仗着钱家的势,也是横行惯了的主。想着己方人多势众,又有老爷撑腰,顿时胆气一壮,纷纷撸起袖子,骂骂咧咧地围了上来。
“哪里来的野小子,敢管我们钱家的闲事!”
“毁了我们老爷的东西,拿命来赔!”
“揍他!”
七八个膀大腰圆的仆役挥舞着拳头、甚至有人抄起了旁边的板凳,气势汹汹地扑向沈毅。大堂里其他客人吓得纷纷后退,生怕被殃及池鱼。那小女孩的父母更是紧紧抱着孩子,脸色煞白。
沈毅面对围攻,却是面色不变。经过这几日的适应,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已非吴下阿蒙。他不想在陛下面前闹出人命,但也绝不会对这些仗势欺人的恶仆客气。
眼见最先冲过来的一个仆役钵盂大的拳头朝着自己面门砸来,沈毅不闪不避,后发先至,左手如电探出,精准地扣住了对方的手腕,轻轻一扭——
“咔嚓!”
“啊——!”那仆役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显然是脱臼了。
沈毅随手将他往外一推,这人就如同滚地葫芦般撞倒了后面冲来的两人。
与此同时,另一名仆役高举板凳朝着沈毅后背砸下。沈毅仿佛背后长眼,看也不看,右腿如同蝎子摆尾般向后一撩,脚尖轻轻点在那板凳上。
“嘭!” 实木打造的板凳应声碎裂成无数木片!那仆役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虎口崩裂,整个人被震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倒在地,握着发麻的双手,满脸骇然。
沈毅身形如游龙,在人群中穿梭,每一次出手都精准而克制。
或指,或掌,或肩靠,或腿扫,动作迅疾如风,力量凝而不散。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夹杂着痛呼声和倒地声,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那七八个冲上来的仆役便已全部躺倒在地,不是抱着胳膊就是捂着腿,哀嚎不止,失去了战斗力。
自始至终,沈毅的脚步都未曾移动半分,依旧稳稳地站在小女孩之前的位置附近,甚至连呼吸都未曾紊乱。
大堂内所有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一个人,赤手空拳,眨眼间放倒了七八个手持器械的壮汉?这简直是说书先生嘴里的武林高手!
那钱老爷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肥胖的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指着沈毅的手指都在颤抖:“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沈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让钱老爷瞬间噤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滚。”沈毅只吐出一个字。
钱老爷如蒙大赦,也顾不上一地的狼藉和哀嚎的仆役了,连滚带爬地就在外跑,边跑边喊:“你…你给我等着!我姐夫不会放过你的!”
剩下的仆役见状,也忍痛互相搀扶着,狼狈不堪地逃离了大堂。
沈毅这才转身,对着那惊魂未定的小女孩父母微微颔首,然后便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从容地走回了朱由检所在的院落。
院内,朱由检将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见到沈毅回来,他赞许地点点头:“分寸拿捏得不错,既惩戒了恶徒,又未伤及性命。这巨力丹,你算是初步入门了。”
“谢陛下夸奖。”沈毅躬身道,心中也为自己能控制住力量而感到一丝欣喜。
但是,经过刚才那一幕,自己这身功夫的名声,恐怕很快就要在这驿馆,乃至镇江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