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监心中也是咯噔一下,但到底是谢兰殊安排的老练之人,面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惊讶与谄媚,上前一步躬身道:“哎呦!高公公安好!真是巧了,竟在此处遇见您老!老奴是奉了……奉了上面的意思,来别苑寻几株娘娘往年喜欢的梅桩,想着移回宫中,博娘娘一笑。”他含糊其辞,并未直接点明是贵妃,但语意却引人遐想。
高德胜冷哼一声,显然不信这套说辞,阴恻恻地道:“哦?寻梅桩?寻到那‘听雪阁’附近去了?孙公公,咱家怎么不记得娘娘近来有这份雅兴?”
他目光如刀,再次刺向队伍中的宫女们,尤其在朝慈身上逡巡,“还是说……你们另有所图?”
朝慈感受到那如有实质的目光,但越是危急,他越是冷静。
孙太监额角见汗,但依旧强自镇定,赔笑道:“高公公说笑了,给老奴十个胆子也不敢哪!实在是……实在是听闻陛下近日偶感风寒,心情郁结,底下人便想着寻些旧景奇物,或许能宽慰圣心。老奴想着娘娘与陛下心意相通,这才斗胆来别苑找寻,若有不当之处,还望高公公海涵!”
他巧妙地将动机引到了皇帝身上,并且暗示是“底下人”揣摩上意,将自己摘了出去,又捧了萧贵妃。
高德胜眼神闪烁了一下。
牵扯到皇帝,他不得不慎重。
他盯着孙太监,又看了看那几个明显有些惊慌的宫女,似乎在判断话语的真伪。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朝慈忽然“哎呦”一声低呼,脚下像是被石子绊了一下,身形一个踉跄,手中捧着的一个准备用来装土培梅桩的小巧紫砂花盆脱手飞出,“啪嚓”一声摔在地上,顿时碎裂开来,泥土撒了一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朝慈慌忙跪倒在地,带着哭腔连连磕头:“奴婢该死!奴婢笨手笨脚!冲撞了高公公!求公公恕罪!”
他声音颤抖,演技逼真,将一个不小心闯祸、吓得魂飞魄散的小宫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高德胜被打断了思路,皱紧眉头,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和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朝慈,斥道:“毛手毛脚的东西!宫里怎么教的规矩!”
孙太监趁机上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踢了朝慈一下(并未用力),骂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把这里收拾干净!尽会丢人现眼!”他转而又对高德胜赔笑,“高公公息怒,都是老奴管教无方,回去定重重责罚!您看这……”
高德胜被这么一打岔,心中的疑窦虽未完全消除,但看孙太监态度恭顺,宫女们也确实不像有什么能耐的样子(尤其是那个摔了花盆的,蠢笨不堪),再加上孙太监搬出了“宽慰圣心”的理由,他也不好再强行深究,以免显得自己小题大做,阻挠“为陛下分忧”。
“哼!”高德胜拂袖冷哼,“管好你的人!别什么不干不净的地方都瞎钻!赶紧收拾了滚回去!”
“是是是!谢高公公!老奴这就带她们回去!”孙太监如蒙大赦,连忙示意其他人帮忙收拾,然后带着队伍,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离开了梅林区域。
直到走出很远,彻底看不见高德胜一行人的身影,所有人才暗自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朝慈依旧低垂着头,仿佛还未从惊吓中恢复,但藏在袖中的手,却轻轻松开了那枚已被他体温焐热的玉佩。
刚才那一下“意外”,既是为了打断高德胜的审视,也是为了测试对方的反应,更是借机将可能沾染在身的听雪阁灰尘与泥土一同“清理”掉。
孙太监看了朝慈一眼,眼神复杂,既有后怕,也有一丝赞许。
这小子,反应太快了。
“快走!”孙太监低喝一声,队伍加快速度,向着别苑出口行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后,高德胜站在原地,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眼神阴鸷。
“去查查,那个摔了花盆的宫女,什么来历。”他对身边一个心腹低声吩咐道,“还有,孙德海(孙太监)最近跟哪些人走得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