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彧因为低烧和前一天的情绪波动,一整天都异常沉默,甚至比朝慈刚来时更加封闭。
他几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朝慈的存在视若无睹,连那杯放在手边的水也未曾动过。
朝慈也不在意。他像往常一样看书,偶尔说两句话,得不到回应便自顾自继续。
直到下午,阳光变得柔和,暖融融地洒进房间,带着花园里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朝慈合上书,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片生机盎然的花园,和那只正在草丛里打滚的、熟悉的橘色“煤气罐”。
“我下去透透气。”他像是通知,说完便转身朝房门走去。
房门轻轻合上。
房间里只剩下严彧一个人,和窗外愈发显得诱人的阳光与生机。他依旧维持着面向窗户的姿势,一动不动。
但几分钟后,他的右手操控着轮椅,向前移动了半米,让自己更靠近窗边。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下搜寻。
很快,他看到了那个身影。
朝慈正蹲在花园的小径上,手里拿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长长的狗尾巴草,正饶有兴致地逗弄着那只胖橘猫。
橘猫被草尖撩拨得心痒难耐,圆滚滚的身体笨拙地扑腾,却总是扑空,引得朝慈发出一阵清朗的笑声。
那笑声隔着玻璃,隐约传来,并不响亮,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直直地撞进严彧死寂的心里。
他看见朝慈随手从旁边的蓝绣球花丛中,折下了一支开得最盛的花球。
他拿着那支蓝色的花,在阳光下仔细端详,然后又笑着去逗猫,将花在猫咪鼻子前晃来晃去,橘猫嫌弃地打了个喷嚏,扭着屁股跑开了。
朝慈也不追,只是拿着那支花,悠闲地在花园里散步。
他时而弯腰看看其他花卉,时而抬头看看树上的鸟,阳光将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他的动作舒展而自然,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毫不设防的愉悦。
严彧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甚至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的——属于外面世界的、鲜活而自由的气息。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窗后,像一座被遗忘在阴影里的孤岛,沉默地注视着楼下那个在阳光下肆意欢笑的少年。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右手,指尖正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仿佛在模仿着楼下那轻快的步伐。
不知过了多久,朝慈似乎玩够了,他拍了拍沾上草屑的裤子,手里依旧拿着那支蓝色的绣球花,转身朝别墅走来。
严彧像是被惊醒一般,猛地操控轮椅向后,退回到了房间深处那片习惯性的昏暗里,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房门被推开。
朝慈带着一身阳光和青草的气息走了进来。
他的额角有细密的汗珠,脸颊也因为活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睛亮晶晶的,比平时的样子生动了太多。
他径直走向坐在阴影里的严彧。
严彧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睫,不敢与他对视。
然后,他看见朝慈拿着那支蓝色绣球花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喏,给你的。”朝慈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微喘息,“开得挺好,放房间里看看。”
仅仅是一支花,觉得好看,所以顺手带回来给他。
严彧愣住了。他抬起头,撞进朝慈那双依旧平静,却因为刚刚的户外活动而显得格外清澈的眸子里。
那支蓝色的花球被塞进了他微凉的右手里。花瓣柔软而冰凉,带着阳光的温度和清新的植物香气,与他掌心因为紧张而渗出的薄汗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握着那支花,像是握着一小片被强行塞进他灰暗世界的、蔚蓝的天空。
不知所措,又……无法拒绝。
朝慈送完花,转身去卫生间洗手了。
哗啦啦的水声传来,伴随着他依旧轻快的、不成调的口哨声。
严彧独自坐在那里,低着头,久久地凝视着手中那抹突兀的、鲜活的蓝色。
他抬起右手,指尖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那柔软的花瓣。
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悸动,顺着指尖,悄然蔓延至心口。
脑海里,系统1314的声音慢吞吞地响起:
【宿主,目标幸福度评估……数据出现小幅度、持续性跃升哦。】
朝慈擦着手从卫生间出来,看到严彧依旧保持着那个低头的姿势,握着那支花,像是变成了一尊新的雕塑。
他没有打扰,只是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只又开始偷吃猫粮的胖猫。
阴影中的少年,紧握着窗外采撷而来的生机。
阳光下的少年,背对着他,笑容映在玻璃上,模糊而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