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上那钻心的剧痛几乎让坐山虎晕厥过去,鲜血浸透了粗糙的裤料,每被心腹架着挪动一步,都牵扯着伤口,让他冷汗直流,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两名心腹——疤脸和彪子,拼尽全力搀扶着他,沿着崎岖难行的山间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亡命奔逃。
直到确认已经远离老鸦岭,身后再无追兵之声,三人才敢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瘫坐下来。
“老大,忍……忍着点,得把箭拔出来!”
疤脸看着坐山虎臀上那支几乎完全没入、只留箭羽在外的黑箭,声音发颤。
他们这些山匪,处理外伤也算有些经验,但这箭的入肉之深,还是让他心惊。
坐山虎脸色惨白,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死死抓住一把草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动手!快!”
彪子抽出随身的短刀,在衣襟上擦了擦,一咬牙,用刀尖小心翼翼地划开箭簇周围的皮肉,试图扩大创口。
剧烈的疼痛让坐山虎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疤脸则双手握住箭杆,看准时机,猛地向外一拽!
“啊——!”
坐山虎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几乎昏死过去。
箭簇带着一大块血肉被硬生生拔了出来,鲜血顿时汩汩涌出。
疤脸连忙将早已准备好的、不知从哪个郎中那里抢来的金创药粉一股脑倒在狰狞的伤口上,又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衬衣物,用力将伤口紧紧包扎起来。
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伤口,又引来坐山虎一阵阵倒吸冷气。
缓了好一阵,坐山虎才从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稍微回过神,他眼中燃烧着怨毒至极的火焰,声音嘶哑地咒骂:
“陈志德!你个狗娘养的王八蛋!坑死老子了!等老子缓过这口气,定要将你扒皮抽筋,方解我心头之恨!”
“老大,咱们……咱们现在回山寨吗?”彪子喘着粗气问道,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惶恐。
“回寨?”
坐山虎像看傻子一样瞪了他一眼,因疼痛而扭曲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回去送死吗?老子带出来的兄弟折了九成!
寨子里就剩下些老弱病残,官府又不傻,还不趁机进剿?现在回去,正好被他们堵在山窝里一锅端!”
“那……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疤脸也慌了神。
坐山虎忍着臀部的抽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狡诈与狠厉:
“宜兴不能待了!必须趁官府还没反应,海捕文书没下发,各处关卡没设严之前,立刻离开!”
“去哪?”
两个心腹齐声问,他们如今已是无头苍蝇,全指望坐山虎拿主意。
坐山虎沉吟片刻,一个名字浮上心头:“去北边!卫河!投奔‘闹海蛟’去!”
闹海蛟是活跃在卫河一段水域的着名水寇头子,手下有几十条船,数百号人,专劫漕运商船,势力比坐山虎鼎盛时还要大上几分。两人早年曾有过一面之缘。
“闹海蛟?”疤脸和彪子面面相觑。
“对!”
坐山虎眼中凶光一闪,“卢家这批货肯定还要走漕运北上!我们抢在卢家船队之前赶到卫河,找到闹海蛟。
老子就说动他,集结水上力量,在半道拦截卢家船队!陆上他们厉害,到了水上,看他们还怎么嚣张!老子这一箭之仇,非报不可!”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牵动伤口又跌坐回去,只得咬着牙道:“你们两个,轮流背我!走小路,绕开城镇,直奔最近的运河码头!雇一艘快船,我们走水路先北上!一定要赶在卢家之前到达卫河!”
在求生和复仇的强烈欲望支撑下,这两名还算忠心的心腹,轮流背负着沉重的坐山虎,
避开官道,专走荒僻小径,忍受着饥饿和疲惫,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终于狼狈不堪地抵达了一处偏僻的小码头。
坐山虎忍着痛,掏出藏匿的银钱,高价雇了一艘不起眼的乌篷快船,三人仓皇登船,顺着运河主道,向着北方卫河方向疾驰而去。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宜兴县衙剿灭卧虎岭残匪、通缉坐山虎的海捕公文才层层下发,然而,坐山虎等人早已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与交错的水网之中。
卢家车队安然抵达宜兴码头,早已联系好的数艘中型漕船已然等候在此。在卢象群等人的指挥下,货物和第二批粮食被有条不紊地装载上船。
庞大的船队扬起风帆,在秋高气爽的日子里,驶入了烟波浩渺的运河主干道,一路北上,直抵常州府。
船队在常州西瀛门外的专用码头靠岸。卢象关带着卢象文,押运着张承禄定下的那批加盟店货物,再次来到了常州卫指挥使司衙门。
得到通报的张承禄早已等候在衙门口,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当他看到那一箱箱被搬下来的货物时,眼睛都亮了几分。
“卢东家!一路辛苦!快,里面请!”
张承禄亲自将二人迎入偏厅,迫不及待地让人开箱验货。
当一面面清晰无比的琉璃镜、一瓶瓶馥郁芬芳的香水、一匹匹色彩鲜艳的绒布……再次呈现在眼前时,张承禄抚掌大笑,连连称妙:
“好!好啊!卢东家果然信人!这批货色,与样品一般无二,甚至犹有过之!有此奇货,何愁我常州分号不客似云来?”
他仔细核对了货单,确认数量、品质无误后,极为爽快地命人抬上了早已备好的银箱,当场结清了尾款。
沉甸甸的银子入手,卢象关心中也踏实了许多,这为后续的北行和大名府官店的运作提供了宝贵的流动资金。
交割完毕,张承禄拉着卢象关的手,显得更加亲热:“卢东家此番北上,路途遥远,卫河一段近来颇不太平,听说有几股水匪闹得厉害。这样,我常州卫正有一批漕粮要运往北地,船队规模不小,尚有护卫兵船随行。
卢东家若不嫌弃,可让贵方船队跟在我漕船队之后,打上我常州卫的旗号。那些水匪蟊贼,多少要给我卫所几分薄面,等闲不敢招惹。如此,可保卢东家一路平安抵达临清。”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卢象关正担心水路上的安全,闻言大喜,连忙躬身致谢:
“张大人如此照拂,卢某感激不尽!此番恩情,卢家铭记于心!”
“诶,卢东家客气了,你我合作,互利互惠嘛!”张承禄笑着摆手。
次日,庞大的常州卫漕粮船队缓缓驶离码头,数十艘漕船首尾相连,气势恢宏。
卢家的数艘货船,则规规矩矩地跟在队尾,桅杆上也按照张承禄的吩咐,悬挂起了常州卫的号旗。
有了这面“护身符”,沿途经过各漕关、税卡,果然顺畅了许多,盘查也宽松了不少。
卢象关站在船头,望着前方连绵的帆影,心中对张承禄这番安排确实存有几分感激,同时也更加坚定了开拓北方市场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