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穿过那涟漪荡漾的院墙,走出院门,来到村中水泥路上,卢家四人立刻感受到了与明末截然不同的世界。
清晨的茗岭村,已有车辆和行人往来。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引擎的轰鸣声吓得蔡氏一把抓紧了卢国强的胳膊。
卢国强也是瞳孔一缩,死死盯着那远去的“铁马”,喉咙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那是摩托车,代步的工具,就像……以前的骡马。”卢象关低声解释。
卢象群则更加关注脚下的路面,他用力踩了踩坚硬平整的水泥地,又蹲下身摸了摸,抬头问道:
“象关,这路……是何材质?竟如此坚硬平整,不见尘土?”
“这是水泥路,用水泥、沙石混合铺就的。”卢象关答道。
卢家四人看了看四周地形与明末相似,建筑又截然不同的现代茗岭村,又回头看看身后熟悉又陌生的院落,心情比第一次来时更加复杂,既有紧张,也有一种步入新天地的兴奋。
“我们……真的要出去?”蔡氏小声问,紧紧抓着卢国强的手臂。
“去吧!婶娘,别担心。”
卢象关笑着鼓励,然后指了指路边停放的一辆白色轿车,“去县城有点远,我叫了辆车,我们坐车去。”
卢象关已经预约好了顺风车。此时,司机正耐心地在路边等候。
当卢象关引领着家人走向那辆线条流畅、光洁如镜的轿车时,卢家四人脸上写满了惊奇与困惑。
“此乃……何种车驾?造型如此奇特,不见辕轭,亦无马匹牵引?”
卢象群围着轿车小心地踱步,打量着橡胶轮胎、封闭的车厢和透明的玻璃窗。
“这是小汽车,也是靠喝‘油’跑的,里面可以坐人,不怕风吹日晒,比马车舒服多了。”
卢象关一边解释,一边拉开车门,示意大家上车。
车内整洁干净,皮质座椅散发着淡淡的气味。
卢象关安排卢国强坐副驾驶,自己带着蔡氏、小象清和卢象群挤在后排。关上车门,世界瞬间安静了许多,与外界隔离开来。
“坐这里,系上这个。”
卢象关示范着拉出安全带扣好。
卢家几人学着他的样子,笨拙地摆弄着安全带,咔哒声接连响起。
小象清觉得好玩,也任由卢象关帮他固定好儿童座椅的安全带。
司机是位中年大叔,通过后视镜好奇地看了一眼这几位穿着崭新但气质朴拙、神情格外紧张的乘客,尤其是他们对安全带陌生操作的样子,
他静静看这群人的“表演”也没多问,确认目的地后便启动了引擎。
一阵低沉平稳的嗡鸣声响起,车身微微震动。
卢国强夫妇立刻绷直了身体,双手紧紧抓住前排座椅的扶手或身边的把手,眼神里透出惶恐,仿佛在等待什么不可预测的事情发生。
“无妨,无妨,这是车子启动了,很平稳的。”卢象关连忙安抚。
车子缓缓驶离村道,汇入通往县城的主干道。
当车辆平稳加速,窗外的景物开始匀速向后移动时,卢家几人紧张的神情才稍稍放松,取而代之的是更大的惊奇。
“动了!真的动了!毫无颠簸之感!”卢象群忍不住低声惊呼。
他感受着身下座椅传来的平稳震动,看着窗外匀速滑过的田野和房屋,这种移动方式与他经历过的任何车船都截然不同,平稳得近乎诡异。
小象清最初的紧张很快被窗外流动的景象吸引,他跪在座椅上,小手扒着车窗,眼睛瞪得溜圆,看着外面飞速变化的“画卷”。
驶入主干道,眼前的景象让车内的卢家四人彻底陷入了呆滞。
宽阔平坦的柏油马路,如同黑色的缎带延伸向远方,上面车流如织,各种颜色、形状的汽车、卡车、公交车如同无数钢铁盒子,安静而迅捷地流淌着,汇成一条无声却充满力量的洪流。
道路两旁,是整齐的行道树和一排排样式统一、动辄五六层高的居民楼。
更远处,甚至能看到一些十几层、几十层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在晨曦中泛着冷硬的金属和玻璃光泽。
“这……这路竟如此平坦宽阔!这些铁盒子……都是车?竟有如此之多!”
卢国强声音发颤,眼前的景象完全颠覆了他对“路”和“车”的认知。
他记忆中的官道,多是尘土飞扬或泥泞不堪的土路,何曾见过如此笔直、坚硬、划着清晰白线,并承载着如此多“无马之车”的神奇道路?
“那些高高的……是塔楼吗?为何修建得如此之高?如何上去?”
蔡氏指着远处的高层建筑,难以置信地问。透过干净的车窗,那些摩天楼显得格外清晰和压迫。
“那是楼房,人们住在里面工作、生活。有……一种叫电梯的机关,可以很快上下。”
卢象关一边看着窗外,一边尽量简单地解释。
车子以六十码左右的速度平稳行驶,窗外的现代化景象——巨大的彩色广告牌、规律闪烁的红绿灯、横跨马路的人行天桥、熙熙攘攘等待公交的人群、沿街林立的各式店铺橱窗……
如同无声的电影画面,一帧帧地从他们眼前滑过。车内安静异常,只有轻微的引擎运行声和空调的丝丝风声。
卢家四人几乎忘记了呼吸,只是贪婪又茫然地看着这个被包裹在汽车里观察到的、光怪陆离、超出想象的新世界。
这种透过玻璃窗观察的方式,既带来了一种奇异的隔离感和安全感,也让那四百年的沧桑巨变,如同一种无声的洪流,更加深刻、更加震撼地冲击着他们的心灵。
小象清也安静下来,小脸几乎贴在冰凉的车窗上,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倒映着这个飞速流动的、不可思议的现代都市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