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的时念安,人生里从未有过“家”的概念。
孤儿院门口的老槐树绿了又黄,她在那方小小的天地里长大,靠着助学金念完高中,又凭着一股韧劲考上了京市设计学院的珠宝设计专业。
日子清苦,却也安稳,她以为这辈子都会这样,靠着画笔和设计,在这座城市里站稳脚跟。
直到那天下午,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了学校宿舍楼下,打破了所有平静。
穿着笔挺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管家站在她面前,态度恭敬却带着疏离:“时小姐,您好,我是常家的管家福伯。我们找了您二十年,终于找到您了——您是常家的亲生女儿,您应该叫常念安。”
“常家?”,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更不敢相信自己是所谓的“千金小姐”。
福伯拿出一份亲子鉴定报告,还有一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婴皱着小脸,仿佛正要哭,眉眼间竟与她有几分相似。“您出生后不久,被一个心怀不轨的佣人偷走,老爷和夫人四处寻找,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却始终没有音讯。夫人因为思念您,险些精神崩溃。”
时念安的心跳得飞快,像是要撞碎胸腔。
她看着报告上清晰的dNA比对结果,看着福伯眼中真切的愧疚,二十年来缺失的归属感突然汹涌而至,带着一丝不真实的眩晕。
她问不出话,只能任由福伯帮她收拾简单的行李——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一整套舍不得换的画笔,还有一沓厚厚的设计手稿。
她坐在床沿,指尖划过手机通讯录里熟悉的名字。
告别信息一条条发送成功,屏幕顶端弹出“已送达”的提示。
她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间装满欢笑与陪伴的宿舍,轻轻带上门,把回忆和牵挂都留在了身后。
劳斯莱斯平稳地行驶在通往郊区的路上,窗外的风景从拥挤的街道变成了开阔的草坪。
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一座气派的庄园门口。
雕花的铁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修剪整齐的花园、喷泉水池,还有一栋如同城堡般的白色别墅。
这就是常家,她的“家”。
可让常念安心头一凉的是,别墅门口只有福伯一个人等候。没有想象中的父母拥抱,没有亲人的嘘寒问暖,连一丝热闹的气息都没有。
“老爷、夫人和少爷都在楼上,还有雅柔小姐。当年夫人精神险些崩溃,老爷无奈之下,才领养了一个与您同岁的女孩,取名常雅柔,聊以慰藉。”,福伯的语气带着一丝歉意,“雅柔小姐刚刚得知自己不是亲生的,一时接受不了,竟然要吞安眠药,大家都在安抚她。”
常念安攥紧了手里洗得发白的帆布包,粗糙的布料硌着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的脚步放得极轻,跟着福伯的身影踏进那座气派的别墅。
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光洁如镜,一尘不染得能清晰映出她局促的模样——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子、沾了点尘土的帆布鞋,还有攥得发皱的衣角,在这光亮的地面映衬下,显得格格不入。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脚,生怕鞋底的灰尘弄脏了这贵气的地板,指尖也悄悄蜷起,紧张得有些发麻。
抬眼望去,客厅的装修奢华得超出她的想象:墙壁上挂着镶金边框的油画,真皮沙发铺着质感细腻的羊绒毯,墙角的青瓷花瓶雕工精致,而头顶的水晶吊灯足足有篮球那么大,成千上万的水晶切面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
可这满室的璀璨,却没半点暖意。
空调的冷风带着淡淡的香薰味吹过来,拂过她裸露的胳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些昂贵的陈设、精致的装饰,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这个“家”隔离开来,光芒越盛,越显得冰冷刺骨,让她浑身不自在,只想逃离。
楼梯上传来压抑的哭声,还有女人温柔的劝慰声。
“柔柔,别哭了,就算念安回来了,爸爸妈妈也不会少爱你一分的。”这是常夫人林婉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就是啊姐姐,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唯一的姐姐,那个常念安……我才不认她。”少年的声音带着稚气,却异常坚定,管家介绍是她的弟弟常子轩。
“可是……我怕你们会抛弃我……”女孩的哭声带着委屈,柔弱得让人心疼。
常念安站在客厅中央,像个多余的闯入者。
她看着楼梯上那几道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她的亲生母亲,正在安慰夺走了她二十年人生的养女;她的亲弟弟,明确表示不认她这个姐姐。
这时,林婉扶着那个女孩走了下来。
女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皮肤白皙,眼眶通红,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正是常雅柔。
她的目光落在常念安身上,带着一丝警惕和敌意,却很快掩饰过去,转而看向常夫人,声音哽咽:“妈妈,她就是……姐姐吗?”
林婉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常念安身上,眼神复杂,有愧疚,有疏离,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陌生。“念安,欢迎回家。”她的语气算不上热情,甚至带着一丝敷衍。
常父常振邦也走了下来,他穿着西装,神情严肃,只是淡淡看了常念安一眼:“回来就好。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爸爸,妈妈,”常雅柔突然拉住林婉的手,眼泪又掉了下来,“我知道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我配不上做常家的小姐,可是我真的离不开你们……”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林婉立刻抱住她,心疼不已,“不管你是不是亲生的,你都是爸爸妈妈的宝贝女儿。以后对外我们就说你们是双胞胎,念安是姐姐,你是妹妹,好不好?爸爸妈妈对你们的爱,一点都不会少。”
常振邦也点点头:“你妈妈说得对,雅柔,我们不会抛弃你的。”
常子轩也附和道:“对,姐姐,我只认你一个姐姐!”
常雅柔这才破涕为笑,依偎在林婉怀里,偷偷抬眼看向常念安,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常念安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她的亲生父母,把本该属于她的爱,毫无保留地给了另一个女孩;她的亲弟弟,对她视若无睹。
这一刻,她突然怀念起学校宿舍里的那片小天地。至少在那里,她不用面对这样尴尬的处境,不用看着自己的家人对别人嘘寒问暖,而对自己冷淡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