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委刘建业重重地拍了拍江延川的肩膀,那力道,带着三分羡慕,七分酸楚。他绕着江延川转了一圈,啧啧称奇,最后总结陈词,一句话说出了在场所有男同胞的心声。
“老江,你这哪是娶了个媳妇,你这是把天上的仙女请回家了吧?会做饭就算了,还会做衣裳,而且做得跟画报上似的!你说,她还有啥是不会的?”
江延川被这话说得心花怒放,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舒坦。但他面上,还得端着团长的架子,故作谦虚地摆了摆手。
“哪里哪里,老刘你太夸张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那控制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早就把他内心的真实想法给出卖得一干二净。
那股子嘚瑟劲儿,简直快要化为实质,在他头顶上开出一朵五彩斑斓的大红花。
从这一刻起,江延川就开启了他长达一整天的、不动声色的“炫妻模式”。
会议结束后,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处理文件。通讯员小李进来送一份加急电报,看到江延川,眼睛都直了。
“团长!您这身衣服……太精神了!”
江延-川从文件中抬起头,仿佛才注意到自己穿了新衣似的,淡淡地“嗯”了一声。他签完字,需要盖章,便极其自然地伸手,从棉服胸口内侧的一个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印章。
那个位置,设计得巧妙至极。既方便取用,又绝对安全,比放在裤兜里稳妥多了。
通讯员小李的眼睛更亮了:“团长,您这衣服里面还有个口袋啊?真方便!”
江延川慢条斯理地盖好章,将印章放回内袋,然后才像是解释一般,云淡风轻地说道:“是啊,我平时文件印章多,揣在外面不方便。我媳-妇心细,就特意给我在这儿设计了个内袋。”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生怕别人不知道这设计的精妙之处。
“她说,这叫‘安全内袋’,外面看不出来,但放东西最稳当。这都是我媳妇想出来的。”
小李:“……”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噎了一下,又好像被什么亮光闪瞎了眼。
中午去食堂吃饭,路上遇到了刚从训练场回来的一营长张大牛。张大牛眼巴巴地瞅着江延川身上的棉服,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老江,你再让我仔细瞅瞅……哎哟,这针脚,绝了!你媳妇这手艺,真是……真是……”他想了半天,憋出一个词,“鬼斧神工!”
“你个大老粗,懂什么叫鬼斧神工。”江延川一脸嫌弃,但心里却美滋滋的。
恰好这时,一阵夹着沙土的冷风刮了过来,吹得张大牛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可江延川,却依旧站得笔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张大牛立刻发现了华点:“哎?老江,这风挺大的,你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江延川的机会又来了。
他抬起胳膊,将自己的袖口展示给张大牛看。那罗纹收口的设计,紧紧地贴合着他的手腕,别说风了,连根针都钻不进去。
“看到没?”江延川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你没见过世面”的优越感,“我媳妇说了,西北风硬,袖口必须做成收口的,这样才不灌风,暖和。”
他拍了拍自己结实的手臂,一脸的享受:“你看,我这胳膊到现在都是热乎的。这设计,叫什么来着……哦,对,‘防风锁温’。这都是我媳妇想出来的。”
张大牛:“……”
他看了看江延川那严丝合缝的袖口,又低头瞅了瞅自己那敞着口、能钻进一只老鼠的破棉袄袖子,一股冷风恰好灌了进去,冻得他一哆嗦。
人比人,气死人啊!
这顿饭,张大牛吃得是食不知味。他全程就看着江延川在那儿嘚瑟。
一会儿,江延川从左边的大口袋里摸出一包烟。
“我媳妇设计的,这个口袋专门放烟和火柴,大小刚刚好。”
一会儿,他又从右边的大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
“这个口袋呢,她说可以放笔记本和钢笔,开会的时候方便。这都是我媳妇想出来的。”
吃完饭,他站起身,又整理了一下腰间的抽绳,对着食堂玻璃反光照了照,满意地咂了咂嘴。
“这抽绳也好,冬天穿得多,也不会显得人臃肿。我媳妇说了,男人嘛,什么时候都得有腰身,才显得精神。”
周围一桌的军官们,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这饭,没法吃了。
光吃狗粮都吃饱了!
这股子由江团长亲自引领的“嘚瑟”歪风,很快就产生了连锁反应。一整天,独立团的男人们,脑子里都回荡着江延-川那句“这都是我媳妇想出来的”。
到了晚上,这股风气,终于从团部,刮回了家属院。
男人们下班回家,看着自家屋里那个穿着臃肿棉袄、不修边幅的媳妇,再想想江延川那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能裁衣制裳的神仙媳妇,心里那股子酸水,彻底憋不住了。
一营长张大牛家。
张翠芬正哼哧哼哧地拉着风箱做饭,被呛得一脸黑灰。张大牛一回来,就黑着个脸,往灶膛前一蹲,也不说话,就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
“你叹啥气啊?跟谁给你气受了似的。”张翠芬没好气地问。
张大牛幽幽地开口了:“今天开会,江团长穿了件新棉衣。”
“我见了,好看!晓蔓做的嘛!”张翠芬提起这个就来劲,“那手艺,没得说!”
“是啊,好看。”张大牛的语气更幽怨了,“人家那棉衣,有安全内袋,有防风袖口,还有四个大口袋,分门别类装东西。你再看看我这件……”
他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棉袄,两个口袋早就磨破了,露出了里面灰黄的棉花。
张翠芬听出味儿了,拿着烧火棍的手一顿,斜眼看着他:“你什么意思?嫌我做的衣服不好了?”
张大牛求生欲很强,赶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觉得……你看人家小何,同样是女人,人家怎么就那么能干呢?”
三营长家。
三营长是个文化人,不屑于像张大牛那么直白。他吃完饭,捧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然后突然对他正在纳鞋底的媳妇说。
“唉,今天看江团长那身新衣服,我突然有了一点感悟。”
他媳妇抬头:“什么感悟?”
“我发现,这衣服啊,不仅仅是用来保暖的,它更是一个人的‘门面’。一件剪裁合体的衣服,能极大地提升一个人的精神面貌和自信心。”他摇头晃脑,引经据典,“古人云,人靠衣装马靠鞍,诚不欺我啊!”
他媳妇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说人话!”
三营长这才放下书,一脸期盼地看着她:“我的意思是……你看人家小何,就能把江团长打扮得那么精神。你……你是不是也该提升一下自己的审美和技术了?”
这股旁敲侧击、含沙射影的“内卷”之风,在一夜之间,席卷了家属院的男人们。
他们回家后,不再是往常那样夸饭菜好吃,而是开始有意无意地提起“江团长的新衣服”和“人家小何”。
“哎,媳妇,我听说江团长那衣服的棉花铺得特别匀,穿身上一点不沉,也不知道人家小何是怎么做的……”
“媳妇啊,我这件棉袄的领子太硬了,老是磨脖子。你看人家小何给江团长做的那个立领,看着就舒服……”
男人们的意图很明显:我们也想要那样时髦、保暖、有面子的新衣服!
这下,家属院的女人们,可坐不住了。
第二天一大早,张翠芬就第一个坐不住了,她气冲冲地跑到隔壁李嫂家,一进门就抱怨开了。
“李嫂!你说说,这日子还让不让过了!我家老张昨天念叨了一晚上‘人家小何’,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李嫂正在和面,闻言把面盆重重一搁,也是一脸的愤愤不平。
“你家老张还算好的!我家那个酸秀才,还跟我说什么‘提升审美’!我呸!他以为我是谁?我是何晓蔓吗?我哪有那神仙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