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成刚生平最讨厌带小孩。
这种一凶就会哭、一碰就流血的生物,简直比战场的敌人还可怕。
一想到他这个糙老爷们待会还得捏着嗓子安慰人,屠成刚就无比后悔自己当初干嘛去考那个破烂科举,还不如老老实实当他的武榜眼。
大夫坐下给张彦诊脉。
他捏着脉搏把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
张瑜都快担心死了。
屠成刚更是不耐地问道:“你把个没完了?就是喜脉也该把出来了吧?”
张彦:……
他暗骂:你才喜脉。
大夫吓得又重新跪下,急道:“回,回大人,草民把脉……这位小郎君脉象平稳,并无问题。先前说的头晕,很可能只是惊吓所致。”
虽然从脉象上来看,张彦也不像受到惊吓的样子,但毕竟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会不害怕?
大夫想:肯定是他的医术没学到家!
张彦听满意了,可以继续装。
屠成刚扬了扬手道:“行,你退下吧,开两副安神的药送来衙门,诊金去那要。”
“是是是。”大夫带着药箱退出去。
屠成刚蹲下身子,视线跟坐着的张彦齐平,努力捏着他那浑厚的大嗓门,轻声问:“张彦,他们二人各执一词,互相推诿对方是推你下楼的人。你是受害者,先随我去衙门住着,待你好些了再开堂审案。”
虽然屠成刚已经尽力温柔讲话了。
但莽汉柔声说话的状态真的很吓人。
张彦直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强忍着不适说道:“他们二人都推我了。”
“轰——”
四周瞬间炸了起来,讨伐声此起彼伏。
全都是骂周秉礼和何仁义的。
这两人想狡辩又不知该如何狡辩,周秉礼最先开始辩解:“大人明鉴,我那都是一时冲动,是张彦先说难听话刺激我,我这才气上了头动手的!”
何仁义赶紧点头应道:“对对对,是张彦先吵的架,我们本意是想请他来我们学堂的,可他却辱骂我们!”
这两句话一出,百姓们纷纷开始迟疑。
什么情况,竟然是张彦先开始骂人的?
这小孩看着乖乖巧巧的,不像是这种人啊?
张彦压着胸口,气若游丝地对屠成刚道:“是两个先生说我是乡下来的,必须让我请他们两个做西席,每个月给他们二十两银子束修,否则便不准我去仁德学堂。我说这个银钱太高了我拿不出来,他们却说我装穷,逼我拿银子交给他们。”
“一个月二十两银子的束修?”
“他俩怎么不直接去抢啊?”
“老天爷啊,原来仁德学堂的先生都是这种货色,威逼学子私下请西席,还狮子大开口,不给钱就要将人从楼上推下去!”
“东窗事发被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了,竟然还倒打一耙说张彦先辱骂的他们?笑话!你们两个大人会骂不过一个小孩吗?”
周秉礼被怼得还口都困难,他嚷嚷道:“胡说八道!一派胡言!全是胡扯!张彦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
何仁义也摇着头道:“我们只是提议让他可以请西席,没说要请我们,也没说要二十两月银啊!”
“看看看,自己人说话都说漏嘴了吧,还说没有叫人请西席?你们两个才是谎话连篇!”
“两个人加起来都快进土了,欺负一个孩子还要不要脸呐?”
百姓们群情激奋,尤其听说乡下来的孩子被歧视,更是怒不可遏:“你俩不是乡下来的?你俩天生就是城里呢?不要脸的夯货,就会欺负一个小孩!”
“县令大人!谋害孩童、谋害县案首、谋害咱们县里的案首神童,这罪无可恕啊,请速速严惩他们!”
“对!严惩这两人!”
“我们都是见证人!我们都可以作证!就是他俩推的张彦!”
“大人,请为张彦做主啊!”
张瑜听着这一声又一声的请求,他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抽噎地磕头道:“大人,请您为我弟弟做主,严惩这两个意图杀人的罪犯!”
他甚至不敢想,如果不是恰好屠县令赶来,如果不是恰好屠县令会武,那弟弟可能就真这么摔死了!
张瑜哭得真情实感,两兄弟看起来跟小苦瓜似的,被县城被人欺负得找不着头。
屠成刚胸中的正义感都被激发了。
他转头厉声道:“周秉礼、何仁义,共推幼童张彦于三楼而下,乃本官亲眼所见。幸被救免伤。但依律,仍当杖责一百。来人,将此二人押回衙门行刑!”
“是!”衙门拖着两人出去。
周秉礼和何仁义互相大喊:“冤枉啊大人!我没有推张彦,我真的没推张彦啊!”
“大人饶命!草民年纪大了,扛不住这么多下啊!”
“大人,大人,草民知错了,再给草民一次机会吧!”
百姓们眼见着两个恶人被拉走,当场拍手叫好!
“大快人心!县令大人明鉴!”
“判得好!这种恶人就该狠狠地打!”
“一百棍还轻了呢,也没像他们这样冲着要孩子的命!”
“恶有恶报,天理昭昭!”
张瑜擦着眼泪,担忧地搀扶弟弟。
屠成刚却抢在他面前道:“大夫的药会送到县衙,衙门距离此处也近,本官将张彦带回去休养,待好些了再送你们回家。”
张瑜红着眼点头:“多谢大人。”
县衙。
屠成刚给张彦安排进了客房,直到盯着他把安神药喝了,又交代他好好睡一觉后,这才放心地离开。
待所有人一走,张彦就缓缓睁开了眼。
张瑜正在给他掖被角,讶异道:“弟,你睡会吧,我就在守着你。”
在他眼里,张彦就是个刚受惊吓的弟弟。
单纯,脆弱,需要兄长呵护。
张彦是真不懂张瑜,明明被他带得都在县试中上榜了,但在明知那两人跟族长一事有关,又自己亲自去请屠成刚救下他后,竟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他设的局,跟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笨是真笨,跟学会了多少知识都没关系。
就是单纯地没救了。
张彦坐起身问他:“那二人的一百棍打完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