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触手冰凉、绘制着“曙光”字样的地图,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初步稳定的锈铁镇激起了层层涟漪。林烬将它摊在由旧木板拼凑而成的议事会桌面上,所有核心成员围拢过来,目光中都带着惊异与思索。地图的材质绝非末世常见的任何材料,其上的线条精细得仿佛旧世界的机械印制,中心那个清晰的红点,像一个遥远的灯塔,散发着诱人而危险的光芒。
“曙光……这名字听起来,像个避难所,或者基地。”老凯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用废弃树脂打磨的简易眼镜,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地图冰凉的表面,眼中闪烁着技术工作者特有的痴迷与谨慎,“但这材质,这工艺……绝不是普通势力能拥有的。去那里,路途遥远,未知太多。”
他的话音落下,议事会内立刻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以老凯和部分年长猎人为首的“固守派”认为,锈铁镇刚刚步入正轨,应当稳扎稳打,利用现有资源慢慢发展,修复设施,开垦可能的土地,而不是进行一场吉凶未卜的豪赌。而另一派,则以石头和阿雅为代表,他们更年轻,更具冒险精神,认为锈铁镇资源贫瘠,非长久之计,“曙光”代表着唯一的、明确的希望,值得冒险一搏。
争论在简陋的议事厅内回荡,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林烬静静地听着,没有急于表态。他知道,强行推动只会埋下分裂的种子。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在争论最激烈时,林烬开口,声音平稳地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地图是真的,但路况、沿途威胁、‘曙光’的现状,我们一无所知。盲目出发,等于送死。”
他做出了一个折中而务实的决定:派遣一支精干的侦察小队,沿着地图指示的大方向,进行一次有限度的短途侦察。目标不是抵达“曙光”,而是确认路径的存在与否,评估前期的路况,并尽可能寻找一处稳定的中途补给点。
阿雅当仁不让地接下了这个任务。她挑选了两名最机敏、最擅长野外生存和隐藏踪迹的猎人,携带了仅够数天的饮水和干粮,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如同三支离弦的箭,悄无声息地射入了锈铁镇外无边的荒野。
等待的日子格外漫长。镇内的争论暂时平息,但那种悬而未决的期待感,却弥漫在空气中。林烬照常处理着镇务,指挥加固防御,优化贡献点制度,但他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投向小镇的入口。
五天后,一个疲惫却矫健的身影出现在了地平线上。是阿雅,只有她一人回来,另外两名猎人为了引开一伙游荡的掠夺者,选择了不同的撤离路线。她带回了至关重要的信息:地图标示的路径确实存在,虽然部分路段被废墟或变异植被阻塞,但可以绕行或清理;更关键的是,在预计路线约三分之一路程的地方,他们发现了一处被岩石半包围的、相对安全的地下水源,水质尚可,且隐蔽性良好。
这个发现,像一剂强心针,极大地动摇了“固守派”的立场。一个稳定的中途水源,意味着远征的可行性大大增加。
议事会再次召开。这一次,气氛已然不同。林烬将侦察结果公之于众,然后提出了最终方案:不进行全员迁徙的冒险,而是组建一支规模精干、战斗力强的“远征先遣队”,前往探索“曙光”。若“曙光”适宜生存,再设法联系锈铁镇,决定后续;若不可行,则携带情报返回。
方案获得了绝大多数人的同意。接下来,是队员的选拔。消息公布后,报名者远超预期。林烬没有凭借个人喜好指定,而是设计了一场公开、公平的选拔。
选拔在镇外的废弃场进行,全镇居民围观。第一项是“追踪与隐匿”:参赛者需要在复杂环境中找出林烬和阿雅提前布置的隐藏标记,并尽可能不被潜伏在暗处的观察者发现。这一项,刷掉了大半仅凭勇力的莽夫。
第二项是“耐力与负重”:参与者需要背负相当于标准行军装备的重量,在限定时间内完成一段崎岖路线的往返。这不仅考验体力,更考验意志。
第三项,也是最后一项,是“团队协作与应急处理”。林烬将剩余的人分成几个小组,模拟他们在荒野中遭遇小型变异兽群袭击的场景。他观察的不是个人的勇武,而是在突发危机下的指挥、配合、以及牺牲精神。
最终,一支七人核心小队脱颖而出:领袖与战略核心林烬;武力担当石头;侦察与暗杀专家阿雅;技术顾问与机械师老凯(林烬深知他的技能在探索未知基地时可能至关重要);以及另外三名在选拔中展现出极佳素质的猎人——擅长设置陷阱的“钩子”,精通野外急救的“药囊”,以及眼神锐利、作为后备侦察兵的“夜眼”。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锈铁镇都为了远征队的出发而忙碌起来。老凯带着工匠们日夜赶工,修复、加固装备,打造更适合长途跋涉的负重工具和武器;负责后勤的人们,则精心准备着不易腐败的干粮、干净的饮水、急救药品和必要的交换物资。每一个居民,都用各自的方式,为这支承载着小镇未来希望的队伍贡献着一份力量。
临行前夜,林烬将锈铁镇的管理权正式委托给议事会集体决策,并留下了应对不同紧急情况的详细预案。他特别强调,无论远征队能否返回,锈铁镇现有的秩序和法则必须维持下去。
翌日清晨,薄雾如纱。全镇的居民几乎都聚集在镇口,默默地为远征队送行。林烬看着眼前这片在他手中获得新生的废墟小镇,看着那一张张带着期盼、担忧与祝福的面孔,最后目光落在小瑶和议事会成员身上。
“我们会带回消息,”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无论是好是坏。守好我们的家。”
队伍转身,义无反顾地踏入了荒芜的地平线,身影在弥漫的尘霭与渐强的曙光中逐渐模糊。
就在他们消失后不久,镇外一座风化严重的残破高塔顶端,一道瘦小、灵活得如同猿猴的身影,从锈蚀的钢架后探出头来,它(或者说,他)那双在晨光中闪烁着非人般好奇与狡黠光芒的眼睛,牢牢锁定着远征队远去的方向,随即几个轻巧的腾跃,悄无声息地尾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