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务堂事件后，青峰山彻底安静了。
不是寻常的安静，而是一种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死寂。弟子们见到韩默，不再是敬畏，而是纯粹的恐惧，如同躲避瘟疫般绕道而行。就连那些核心长老，传讯的语气也愈发客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请示意味。
韩默成了青峰山一个活着的禁忌，一座行走的、代表着他身后那位存在的丰碑。
他依旧每日去药圃，但工作早已名存实亡。灵草长势好得惊人，连片黄叶都找不到。他更多的时间，是坐在木屋前的石阶上，看着云卷云舒，感受着体内灵力在林雨嫣无声无息的“投喂”下，缓慢而坚定地向炼气七层迈进。
这日黄昏，林雨嫣来了。
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脚步轻快，脸上带着浅淡而真实的笑容，仿佛外界因她而起的滔天巨浪都与她无关。
“韩大哥，我给你带了新酿的百花蜜露。”她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小菜和一壶香气四溢的灵酿。
韩默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没有说话。
林雨嫣摆好碗筷，见他不动，抬眼看他，眸中带着询问：“怎么了？”
韩默沉默了一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周围这过分宁静、宁静到诡异的环境：“这一切，就是你想要的？”
林雨嫣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放下手中的玉壶，走到韩默面前，蹲下身，仰头看着他，眼神清澈而专注：“我想要的是你平安喜乐，无人敢扰。”
“无人敢扰？”韩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也包括无人敢靠近吗？我现在走在宗门里，跟个孤魂野鬼没什么区别。”
林雨嫣微微蹙眉，似乎不太理解他的困扰：“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靠近与否，有何意义？他们只会带来麻烦和危险。现在这样，很好。”
“很好？”韩默看着她理所当然的样子，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像个被圈养起来的金丝雀，每天等着主人投喂，然后对着空无一人的笼子发呆，这样很好？”
林雨嫣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你不是金丝雀。你是我的道侣。外面风雨太大，我只是为你撑起了一把伞。”
“可这把伞太大了！”韩默也站了起来，声音提高了一些，“大到遮天蔽日，大到让我喘不过气！林雨嫣，我不是你需要精心呵护的瓷器！”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林雨嫣愣住了，看着韩默眼中那抹她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憋屈和挣扎的情绪，一时间竟有些无措。她重生归来，唯一的执念就是护他周全，将他前世的遗憾与亏欠百倍弥补。她以为给他最好的、最安全的就是对的。
难道……她做错了？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那些关于前世生死、关于她跨越时空的执念，此刻竟无法宣之于口。她怕吓到他，怕他承受不住。
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茫然和无措，韩默心头那股无名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下去，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
他跟一个活了几百年、思维方式根本不在一个维度上的女帝，争论什么自由和空间？
他颓然坐回石阶上，揉了揉额角：“算了……当我没说。”
林雨嫣站在原地，看着他又恢复了那副有些疏离、带着倦怠的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默默地将食盒里的菜肴和蜜露摆好。
“你先吃点东西。”她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韩默没有动。
两人之间，第一次陷入了一种沉闷的僵持。
过了许久，林雨嫣才轻轻开口，声音有些飘忽：“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你一次。”
韩默猛地抬头看她。
她却已经转过身，身影融入渐沉的暮色中，消失不见。只留下那句轻飘飘的话，和满桌逐渐冷却的、灵气盎然的菜肴。
韩默独自坐在石阶上，看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被夜幕吞噬。
他想起她刚才那一瞬间的茫然和委屈，想起她离去时那句低语。
不想再失去你一次……
她究竟，经历过什么？
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太重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这软饭吃到最后，怎么还吃出心理负担来了？
他这条咸鱼，好像……有点躺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