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茶陈风来的邀约，像块石头压在苏璃心里。
她知道这是场硬仗，连夜整理了所有店铺数据、未来规划，甚至粗略估算了品牌无形价值，做足了功课。
但面对“悦茶”这样的庞然大物，底气终究不足。
这种时候，她需要听听不同的声音，尤其是冷静、有经验的声音。
于是，和“悦茶”见面的前一天，苏璃主动约了陆沉在东海航大新店附近的东湖边见面，想把拟定的谈判策略跟他过一遍，查漏补缺。陆沉答应得很干脆。
下午两点，阳光正好，湖面波光粼粼。
苏璃到的时候，陆沉已经在了。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薄毛衣，没像平时那样一身生人勿近的黑，
随意靠在长椅上，长腿交叠，手里拿着本砖头厚的英文原版书，
阳光给他侧脸镀了层柔光，少了几分平时的冷硬，多了点书卷气。
苏璃走过去，在他旁边隔着一人宽的位置坐下，从背包里拿出打印好的方案。
“悦茶明天约我见面，这是我想谈的几个要点，你帮我看看有没有漏洞？”
陆沉合上书本，接过那叠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纸，没说话，低头快速浏览起来。
他看得很专注，手指无意识地在纸页边缘轻轻翻动，眉头微微皱起。
苏璃有点紧张地看着他。每次和陆沉讨论正事，都像参加一场小型答辩，他总能一针见血指出问题，言语犀利，不留情面。
但不得不承认，他的意见极有价值。
就在陆沉刚看完一页，准备开口说什么的时候，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小璃？这么巧？”
苏璃抬头，看见苏毅背着双肩包，手里还拿着两本厚厚的专业书，正站在几步开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阳光照在他清爽的短发和浅绿色衬衫上，整个人干净得像一棵挺拔的白杨。
“苏毅学长？”苏璃有点意外，站起身，“你来这边的实验室吗？”
“嗯，刚从实验室出来。”苏毅走过来，很自然地看向坐在一旁的陆沉，礼貌地点头致意，“陆沉也在啊。”
陆深撩起眼皮，看了苏毅一眼，目光在他手里的书和清爽的打扮上停留了一瞬，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极淡地“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视线又落回手中的方案上，手指敲击纸页的节奏却似乎快了一点。
气氛有点微妙的变化。
苏毅似乎没察觉，或者说不在意，他转向苏璃，语气关切：
“我听高洁说，你们店对面要开‘悦茶’了？压力大吗？” 高洁是他在航大新店认识的。
“还好，兵来将挡呗。”苏璃笑笑，没想多谈商业上的烦心事。
“那就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苏毅笑容温暖，带着纯粹的关心，
“对了，我们实验室下周有个关于流体力学的小型学术沙龙，请了国内顶级的教授，挺有意思的，你要不要来听听？换换脑子。”
他很自然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制作精良的邀请函，递了一张给苏璃。
“我？”苏璃愣了一下，接过那张质感很好的卡片。流体力学？
跟她学的市场营销和开的奶茶店，简直是两个世界。
“嗯，多接触点不同的领域，没坏处。而且……”
苏毅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仿佛置身事外的陆沉，声音温和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陆沉应该也会去吧？这种沙龙，他们圈子里的人常聚。”
这话一出，空气仿佛又安静了几分。
陆沉翻动纸页的手指停住了。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先落在苏毅脸上，那眼神很深，没什么温度，
然后又转向苏璃，嘴角勾起一个极浅、几乎看不出的弧度，带着点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意味。
“嗯，我会去。”陆沉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像在平静湖面投下一颗石子。
他看向苏璃，语气听不出情绪：“你想去？”
苏璃捏着那张邀请函，感觉像捏着个烫手山芋。她去看流体力学沙龙？
开什么玩笑？但她能感觉到，苏毅这个邀请，和陆沉此刻的反应，似乎…不只是学术沙龙那么简单。
“我……我看情况吧，下周店里可能有点忙。”她含糊地推辞，想把邀请函递回去。
苏毅却没接，只是看着她，眼神清澈坦荡：
“没关系，你先拿着。想来随时欢迎。”
他说完，又对陆沉礼貌地点点头：“陆沉，那我不打扰你们谈正事了。先走了。”
他转身离开，背影在阳光下显得干净利落。
长椅边，只剩下苏璃和陆沉。气氛却比刚才更加古怪。
陆沉没再看方案，他把那叠纸随手放在一边，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湖面，半晌都没说话。
苏璃有点尴尬地坐下，手里还捏着那张邀请函，放也不是，拿也不是。
她偷偷瞄了陆沉一眼，他侧脸线条绷着，身体有些绷紧。
“看来有人很关心你。”陆沉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眼神却依旧看着湖面，没看她，
“连我们圈子里的小聚会都打听得一清二楚，邀请函都备好了。”
苏璃心里一堵。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她试图解释：“学长他就是……随口一提。他知道我不懂这些……”
“不懂可以学。”陆沉打断她，终于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她，那眼神像带着钩子，要把她看穿，
“多接触点‘高层次’的圈子，没坏处。不是吗？”
他这话，几乎是重复了苏毅刚才的说辞，但语气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的压力。
苏璃的火气也上来了。她不喜欢这种被夹在中间、好像她做了什么错事一样的感觉。
尤其是陆沉这种阴阳怪气的态度。
“陆沉，你什么意思？”她放下邀请函，语气也冷了下来，
“我和苏毅学长就是普通校友，他关心一下店里情况，有什么问题？
至于那个沙龙，我根本没打算去！”
“我有说你打算去吗？”陆沉挑眉，语气依旧平淡，却更显咄咄逼人，
“我只是觉得，苏毅学长，很会挑时候。也很懂，怎么展示他的……‘世界’。”
“他的世界怎么了？干干净净搞科研，不比整天算计来算计去强？”
苏璃脱口而出，说完就有点后悔。这话有点过分，像是在指责陆沉。
陆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盯着苏璃，眼神锐利得像冰锥，周围空气都好像降了几度。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容。
“是，搞科研是干净。所以呢？”
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压抑的怒意，
“所以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关心，享受他的‘干净世界’，然后转身再来找我这个‘整天算计’的人，帮你应付‘悦茶’这种‘肮脏’的麻烦？”
苏璃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胸口堵得发慌。
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只是讨厌他那种什么都看透、什么都掌控、还动不动就冷嘲热讽的样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沉你讲不讲理？”
苏璃气得站起来，“找你帮忙是觉得你靠谱！你要是不愿意，以后我的事不麻烦你行了吧！”
她也来了脾气，抓起背包和那叠方案，转身就想走。
跟“悦茶”的仗还没打，自己人先内讧，这算什么事？
“站住。”
陆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苏璃脚步一顿，没回头。
长椅发出轻微的声响，是陆沉站了起来。他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个子很高，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她，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苏璃不得不抬起头看他。
逆着光，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太清，只能看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怒气，有不耐烦，似乎还有一丝……受伤？
两人僵持着，湖边偶尔有学生经过，好奇地看他们一眼。
良久，陆沉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他抬手，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方案我晚上看完发你邮箱。”
他再开口时，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甚至带着点疲惫，
“‘悦茶’那边，陈风来喜欢听恭维话，但讨厌别人耍小聪明。
你明天见面，实话实说，强调你的独特性和学生创业背景，搏同情分比硬碰硬有效。估值……往一千万以上报，给他们砍价的空间。”
他说完，绕过她，径直朝前走去，脚步很快，没有回头。
苏璃愣在原地，看着他迅速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生气，委屈，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他到底在气什么？就因为苏毅送了一张邀请函？还是因为她刚才那句口不择言的“算计”？
苏璃低头，看着手里被捏得有些皱的邀请函，和那叠关乎“璃光”命运的方案。
陆沉最后那几句关于“悦茶”的提醒，精准、实用，是千金难买的经验。
他明明在帮她，可为什么非要先用那种伤人的方式？
苏毅的关心像阳光，温暖直接。
而陆沉…像一口深井，你扔块石头下去，好久才能听到回响，还未必是你想听的声音。
她忽然觉得有点累。感情的事，比对付“悦茶”复杂多了。
她把邀请函塞进背包夹层，拿着方案，慢慢朝宿舍走去。
湖面的风吹过来，带着晚秋的凉意。
看来明天面对“悦茶”之前，她得先把自己的心绪整理清楚。
而有些界限，一旦模糊，再想划清，就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