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苏璃又推着那辆破三轮出了门。
心里揣着事,睡得也不踏实。
脑子里反复盘算着:今天必须凑够最后的五千五百块。
压力像块石头压在胸口,但奇怪的是,手脚却比前几天更麻利,心里也有种破釜沉舟的狠劲。
也许是知道这是最后一天的冲刺,她今天吆喝得格外卖力,声音清亮,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劲儿:
“清凉去火的凉茶!最后一桶了!卖完就收摊!”
“嗓子不舒服、上火头疼的,快来试试看!效果好不好,喝过都知道!”
也许是前两天口碑确实传开了,也许是这“最后一桶”的说法勾起了人们的好奇,生意竟出奇地火爆。
排队的人比前两天还多,熟客带着新客,忙得她连擦汗的功夫都没有。
桶里的茶水下去得飞快,她不得不又“偷偷”从空间里补充了几次。
快到中午,最后一点茶水也舀干净了。
她抹了把额头上密密的汗珠,也顾不上周围还有没买到的顾客抱怨,赶紧收拾摊子。
蹲在墙角,她迫不及待地打开铁皮盒子,手指因为激动和疲惫微微发抖,开始数钱。毛票、硬币、块票,堆了满满一盒子。
“十块,二十……一百……两百……”
她数得格外仔细,心跳随着数字的增加越来越快。
“五百……六百……八百……一千!”
数到最后一张钞票,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足足一千零三十块!比第二天还多!
加上前两天的一千多,和那少年给的五百,现在她手里总共有两千五百三十一块两毛了!
狂喜只持续了一瞬间,就被冰冷的现实浇灭。
还差四千五百块。
距离五万,依然是个不小的数目。
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熄灭了。必须动用卖金条的钱了。
虽然心疼得像割肉,但已经没有退路。
她推着空车,脚步沉重地往家走。
一路上,她都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跟父母开口。
直接说卖金条来的钱?不行,解释不清来源。
只能说……是之前帮过忙的那个“收古玩的老先生”又雪中送炭了?
虽然漏洞百出,但眼下也编不出更圆的谎了。
到家时,父亲苏建国正蹲在院门口抽烟,脚边一地的烟头。
母亲李素华坐在门槛上,眼神发直,脸色比前几天更差,看到苏璃回来,才勉强动了动。
“璃璃……回来了?怎么样?”李素华的声音干涩沙哑。
苏璃把车支好,走到父母面前,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爸,妈,钱……有点眉目了。”
苏建国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又迅速黯淡下去,闷声问:“多少?”
“我这两天,卖茶挣了差不多两千五。”
苏璃先把铁皮盒子里的钱拿出来,看着那堆零碎钱和五张扎眼的百元大钞,李素华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是绝望中看到一丝微光的酸楚。
苏建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把头埋得更低。
两千五,对于五万来说,还是太少了。
“还差得远……”李素华哽咽着。
“妈,你别急。我还找以前收古董的老大爷借了四万多,只是还差一点点。”苏璃蹲下身,握住母亲冰凉的手,看着父亲,“爸,你前几天卖金条那张存折……里面有多少钱?”
那是家里最后一点压箱底的钱,是说是给苏璃的学费。
苏建国身体僵了一下,抬头看着女儿,眼神复杂,有挣扎,有羞愧,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有……四万八千块。不过这是你的学费和生活费啊。”他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取出来五千吧。”苏璃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先过了这关再说。嫁妆……以后我自个儿挣。”
苏建国看着女儿异常冷静坚定的眼神,又看看泣不成声的妻子,最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佝偻着背站起身,默默走进屋里。
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个用塑料袋包了好几层的小本子走出来,手指颤抖地递给苏璃。
“密码……是你生日。”他声音沙哑。
苏璃接过存折,感觉有千斤重。
这里面,是父母对她最后的、也是全部的期望。
她没再多说,拿着存折,转身就去了镇上唯一的信用社。
取钱的过程很顺利,五千块崭新连号的钞票,用牛皮纸信封装着,揣在怀里,烫得人心慌。
回到家,她把五千块和之前的两千五百(信用社还整了)合在一起,厚厚一沓。
再加上卖金条的元,五万块,终于凑齐了,还多出来500元。
下午,时间过得格外慢。
一家人坐在堂屋里,谁也不说话,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李素华不停地叹气,苏建国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雾缭绕。
苏璃则安静地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装钱的布包,心里盘算着等会儿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院门外终于传来了令人心悸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王老五那阴恻恻的嗓音,和二伯苏强那假惺惺的笑声混杂在一起,像是索命的无常。
“建国!弟妹!在家吧?王老板来看看你们!”
苏强一边拍着院门,一边高声喊道,生怕左邻右舍听不见。
苏建国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
李素华吓得浑身一抖,死死抓住苏璃的胳膊。
苏璃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过去,猛地拉开了院门。
门外,王老五叼着烟,眯着眼,一脸不善。
苏强站在他旁边,脸上堆着假笑,眼神里却带着看好戏的得意。
“哟,璃璃也在家啊?正好!”
苏强抢先开口,“王老板今天有空,过来看看那钱……准备得怎么样了?”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在苏璃脸上扫来扫去,想从她脸上找到恐惧和慌乱。
王老五没说话,只是吐出一个烟圈,冷冷地看着苏建国。
苏璃没理会苏强,目光直接看向王老五,把手里的布包往前一递,声音清晰平静:
“王老板,这里是五万块,连本带利,你点点。借条该还给我们了。”
一瞬间,院门口安静得可怕。
王老五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夹着烟的手顿在半空。
苏强脸上的假笑也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多……多少?”苏强结结巴巴地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五万。”苏璃重复了一遍,把布包又往前送了送。
王老五反应过来,一把抓过布包,扯开,看到里面捆得整整齐齐、崭新扎眼的五沓万元大钞时,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快速拿起一沓,用手捻了捻,又看了看其他几沓,脸色变了几变。
他显然没料到,这穷得叮当响的一家,真能在三天内凑出五万块现金!
“数目……对了。”
王老五阴沉着脸,把布包扔给旁边的跟班,极其不情愿地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借据,甩给苏建国,
“建国啊,下次有困难还找我哈,我给你优惠。”
苏建国颤抖着手接过借据,看了一眼,立刻撕得粉碎,扬在了地上,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身子晃了晃,被李素华赶紧扶住。
苏强这才彻底反应过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像是吞了只苍蝇。
刘老板交代的事儿黄了!
他不仅没捞到好处,反而在债主面前丢了脸!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可以啊苏建国!”苏强阴阳怪气地冷笑,目光像毒蛇一样缠上苏璃,
“几天不见,长本事了!五万块说拿就拿?
这钱……来得可真够快的!别是走了什么歪门邪道吧?啊?”
这话恶毒至极,暗示苏璃的钱来路不正。
苏璃心里一股火窜起,但她强压了下去,只是冷冷地看着苏强,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二伯,钱怎么来的,不劳您费心。
总比某些人,惦记着把亲侄女往火坑里推,来得干净!”
“你!”苏强被噎得满脸通红,指着苏璃,气得说不出话来。
在周围邻居探头探脑的注视下,他恼羞成怒,狠狠一跺脚:
“行!你们行!咱们走着瞧!”
说完,灰头土脸地拉着还想联系业务的王老五,狼狈地挤开人群走了。
院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目光。
李素华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是压抑了太久后的宣泄。
苏建国靠着门板,大口喘着气,老泪纵横。
苏璃站在院子当中,看着痛哭的父母,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债还了,眼前的危机暂时解除,但和二伯算是彻底撕破了脸,未来的麻烦只怕不会少。
而且,动用了金条,不知道有没有隐患。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似乎恢复了平静。苏
璃依旧每天出摊卖凉茶,生意依旧不错。但她心里那根弦,始终绷着。
她开始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好像……太顺了点。
之前来找茬的黄皮狗那伙混混,再也没出现过。
就连那些眼红说酸话的同行,也似乎消停了不少。
起初她没太在意,直到有一次,她收摊晚了些,推车经过一条僻静的小巷时,隐约听到巷子深处有闷哼和求饶声。
她心里一紧,加快脚步,却瞥见巷口阴影里,似乎有个熟悉的高挑身影一闪而过。
还有一次,她摆摊时,旁边一个卖水果的摊主想故意把烂水果扔到她车边恶心她,
结果手刚抬起来,不知怎么脚下一滑,整个人摔了个四脚朝天,一筐烂果子全扣自己身上,狼狈不堪。
当时,她好像看见街对面,那个叫陆沉的清冷少年,正淡淡地朝这边瞥了一眼。
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就不能不让人多想了。
苏璃心里警铃大作。
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他为什么总在自己附近出现?那些麻烦的消失,跟他有没有关系?
后来问了旁边的人才知道这个少年叫陆沉,是高考完来这边姑妈家住几天的。
他上次因为头痛买茶,出手就是五百块。
现在又似乎总是在暗中……会护她?
他图什么?
她自问身上没什么值得别人图谋的。
除了……那个神秘的空间和灵泉。
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这个念头让苏璃后背发凉。
她仔细回想和少年仅有的两次接触,他看她的眼神,探究、好奇。
不能慌。
苏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这个少年真的有所图,或者察觉了什么,自己更不能自乱阵脚。
眼下,他似乎在暗中帮忙,至少目前没有恶意。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开始更加留意周围的动静,尤其是少年的出现。
她发现,他并不总是出现,但每当她可能遇到比较麻烦的情况时,他好像总会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这种被人在暗处盯着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但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在这个孤立无援的时刻,这种隐秘的“保护”,哪怕动机不明,也让她在警惕之余,感到一丝微弱的心安。
但她很清楚,这种“保护”是靠不住的。
真正的安全,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得尽快变得更强,更有底气。
才能不惧任何人的窥探,也能真正守住自己想守护的东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