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市的这个清晨,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按下了静音键。持续了数月、甚至更久的喧嚣、警报、紧急通讯的杂音,如同退潮般悄然远去。初升的朝阳不再是血色的警示,而是将一种近乎奢侈的、温暖而平和的金辉,慷慨地洒在“龙渊”基地那流线型的银灰色金属外壳上,折射出令人心安的柔和光泽。持续高强度对抗带来的精神紧绷,似乎也在这片罕见的宁静中,稍稍松弛了一丝缝隙。
基地顶层的观景台,是陈钊龙习惯性思考的地方。此刻,他凭栏而立,深邃的目光穿透强化玻璃,落在远处海天一线的交界处。海面平静得像一块巨大的、微微荡漾的蓝宝石,与记忆中因各种异常能量扰动而时常翻涌不休的景象截然不同。全球范围内的异常活动报告,在过去一周里,首次出现了断崖式的下跌,从之前每周两位数的高位,骤降至仅有个位数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小打小闹。这种变化,非但没有带来轻松,反而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这太不寻常了,像是暴风雨中心那令人窒息的、死寂的宁静。
一双柔软却带着坚定力量的手臂,从背后悄然环住了他精壮的腰身。紧接着,一股混合着淡淡消毒水气息和某种清雅体香的熟悉味道萦绕过来。苏婉清将侧脸轻轻贴在他宽阔而结实的背脊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衬衫下肌肉的纹理和沉稳的心跳。
“在想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如同羽毛拂过水面,生怕打破了这片刻的安宁,也怕惊扰了他眉宇间那化不开的凝重。
陈钊龙没有回头,只是覆上她交叠在自己腹前的手,指尖下意识地在她细腻光滑的手腕内侧皮肤上轻轻摩挲,那触感微凉,却奇异地安抚着他内心的躁动。“太安静了,婉清。”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宿醉未醒般的沙哑,“上周,全球还有十七起确认与‘熵’组织相关的异常能量波动或袭击未遂事件报告。这一周,只剩下三起,而且…”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嘲弄,“…都是些像是临时工搞出来的、无关痛痒的骚扰,连‘龙影’外围小队都懒得认真对待的水平。”
苏婉清微微动了动,从他背后转到身前,仰头看着他。清晨的风拂动她并未完全扣好的白大褂衣角,露出里面浅蓝色的手术服,为她清冷的气质增添了几分柔和。“也许…也许他们真的伤筋动骨了呢?”她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尽管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想法过于乐观,“你们摧毁了他们那么庞大的资金网络,清除了‘观察者’这样的地区指挥官和大量核心成员,就算是‘熵’这样的庞然大物,也需要时间舔舐伤口,重新积蓄力量吧?”
陈钊龙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她的前额,鼻尖几乎相触,呼吸间尽是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猛兽在受伤的时候,往往才是最危险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清醒,“他们不是在退缩,婉清。我了解他们,了解‘混沌’。这更像是…一种蓄力。如同弓弦被拉到极致前的短暂凝滞,下一箭,必定石破天惊。”
他的手掌顺着她脊柱优美的曲线缓缓下滑,隔着薄薄的衣物,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背部肌肉的些许僵硬,最终停留在她纤细而有力的腰际,不轻不重地按压着。“你的肌肉很紧张,”他的语气带着不容辩驳的关切,“昨晚又熬夜做新防护服的生物兼容性测试了?我记得你的排班表上,这个时间应该是休息。”
苏婉清的身体在他的触碰下几不可察地轻轻一颤,仿佛有微弱的电流划过。她没有躲开,反而更贴近了他一些,汲取着他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暖意。“嗯,到了关键阶段。我想确保在下一场冲突到来前,至少核心成员的防护装备能提升一个等级。”她轻声承认,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执拗,“数据不能等。”
“交给助手们去做。”陈钊龙的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整个人更紧密地拥入怀中,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他能感受到她胸前的柔软压迫,也能听到她稍稍加快的心跳。“我需要你保持最佳状态,婉清。”他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垂和颈侧,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接下来的战斗,可能会比我们之前经历的任何一次,都要艰难、都要…残酷。我需要你,需要你清醒的头脑,稳定的双手,和…”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带着某种承诺般的重量,“…和完好无损地站在我身边。”
这近乎直白的依赖和关心,让苏婉清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她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浸在这短暂的、偷来的温情里,脸颊贴着他坚实的胸膛,轻轻“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观景台入口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叶红鲤特有的、三分调侃七分关切的口吻:“哟,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二位感受晨光旖旎了?”
陈钊龙闻声,非但没有松开苏婉清,反而伸出另一条空闲的手臂,精准地揽住正走近的叶红鲤的肩头,稍一用力,便将她也带入了这个怀抱。叶红鲤象征性地、极其轻微地挣扎了一下,似乎想维持她飒爽警花的人设,但在陈钊龙不容置疑的臂弯和身侧苏婉清温柔的目光中,她最终还是放弃了,顺从地靠在了他的另一侧肩头,只是耳根悄悄漫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来得正好。”陈钊龙感受着怀中两个性格迥异却同样重要的女子带来的温暖和支撑,心中的沉重似乎被驱散了些许,“说说你那边的情况,红鲤。这种平静,让我心里发毛。”
叶红鲤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语气恢复了工作时的干练:“国际刑警总部和几个主要分部传来的消息都差不多。我们之前标记的、‘熵’组织在全球的几个已知据点,尤其是在南美和东南亚那几个活跃的,都在近期几乎同一时间停止了所有明面上的活动。人员疏散,通讯静默,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干净得反常。”她顿了顿,补充道,“这种规模的同步潜伏,绝不是临时起意,更像是在执行一个统一的、预谋已久的指令。”
三人静静地站在观景台巨大的落地窗前,沐浴在越来越明亮的晨光中。陈钊龙左拥右抱,看似享尽齐人之福,但他的眼神却愈发锐利,如同瞄准了猎物的鹰隼。苏婉清的温婉,叶红鲤的飒爽,此刻都化作了支撑他面对未知风暴的力量。
这短暂的喘息,这暴风雨前的宁静,既是一种恩赐,也是一种煎熬。他们贪婪地汲取着这片刻的温馨与安宁,因为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平静的海面之下,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怖暗流,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汇聚、汹涌。
短暂的拥抱之后,陈钊龙轻轻松开了两人,但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远方海平面那看似无限平静的某一点上。他需要这宁静,也需要在这宁静中,保持最高度的警惕。因为下一次风暴来临之时,必将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