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温关于“永寂神殿”与“摩耳甫斯”的密奏,以及墨羿关于临安“眠梦贝”与海外番商的详细调查报告,被以最高密级呈送至谨身殿。
朱元璋阅毕,久久沉默。殿内烛火跳跃,映照着他阴晴不定的面容。他并非畏惧鬼神,当年鄱阳湖大战,尸山血海亦未曾眨眼。但此次不同,敌人藏身于虚无的梦境,手段诡谲阴毒,目标直指帝国未来的根基——孩童,这触及了他最敏感的神经。
“传刘伯温、徐达、李善长。”皇帝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决绝。
片刻后,三人奉召入殿。
朱元璋将密奏掷于案上,目光如炬,扫过三人:“都看过了?说说吧。”
徐达率先开口,声如洪钟:“陛下!此等邪魔,藏头露尾,专害稚子,天理难容!臣请旨,即刻发兵,搜寻海外,捣毁那劳什子神殿!凡与番商、邪教有牵连者,宁杀错,勿放过!”他征战半生,习惯以雷霆手段解决问题。
李善长眉头紧锁,出列道:“陛下,徐将军忠勇可嘉。然,那‘永寂神殿’据刘大人所言,乃漂浮虚空之遗迹,非寻常舟楫所能抵达。盲目兴师,劳民伤财,恐难得其门而入。且如今东南初定,北元残余未清,国库……”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刘伯温,“是否应先行安抚临安民心,加强内部戒备,再图后计?”
他的考虑更侧重于现实与稳定,不愿轻易开启一场看似缥缈且耗费巨大的战争。
朱元璋不置可否,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刘伯温:“刘先生,你亲身与那邪神意志交锋,见识最深。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刘伯温微微躬身,从容奏对:“陛下,徐将军欲以雷霆扫穴,李相爷虑及国计民生,皆是为国筹谋。然,此次之敌,非同以往。”
他抬起头,目光清亮而坚定:“其一,此獠并非强攻硬打之敌,其力源于梦境与信仰,擅长隐匿、蛊惑。大军征伐,若找不到其巢穴实体,如同拳头打棉花,徒耗国力。其二,其目标明确,专噬孩童纯真神魂,意在动摇国本,毁我未来。拖延越久,受害孩童越多,民心愈荡,其力恐愈强。”
“故臣以为,当行三策并行。”
“上策寻根:由臣主导,格物院全力施为,凭借臣留下的追踪印记与古籍记载,推演测算那‘永寂神殿’在现实虚空中的可能锚点或入口。同时,严查所有海贸往来,尤其是与梦境、催眠、奇物相关的番商,顺藤摸瓜,寻找通往神殿的线索。此策若能成功,便可直捣黄龙。”
“中策固本:请陛下下旨,通告各州县,严查类似‘眠梦贝’之邪物,加强孩童保护。格物院加速研制普及型‘安神符’、‘破梦咒’,分发各地,尤其是港口、城镇。玄玑道长可率符箓司精锐,亲赴临安,尝试以强力法阵,暂时隔绝或干扰那神殿对当地梦境的侵蚀,救治昏迷孩童。此策在于防守,稳定内部,削弱其力。”
“下策清源:着刑部、都察院、以及墨羿之风闻司,严查境内有无勾结邪教、散布邪物之势力。无论涉及何人,一查到底,绝不姑息!断其爪牙,使其成为无根之木。”
他一番分析,条理清晰,既考虑了战略,也顾及了战术,更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朱元璋听罢,沉吟良久,缓缓点头:“先生三策,老成谋国。便依此而行!”
他看向刘伯温,目光深邃:“寻根之事,便全权交由先生与格物院。一应所需,朕准你便宜行事,各部需全力配合!”
又看向徐达:“德彝,调拨水师精锐,配合格物院巡查海疆,封锁可疑航道,所有番船严加盘查!”
最后看向李善长:“善长,安抚民心、协调各部、保障钱粮之事,由你总揽。若有官员怠政或勾结邪祟者,无论品级,先斩后奏!”
“臣等遵旨!”三人齐声应道。
退出谨身殿,徐达拍了拍刘伯温的肩膀,低声道:“伯温兄,又要辛苦你了。若有需兵马之处,随时开口!”
李善长则对刘伯温拱了拱手,神色复杂:“刘大人,国事艰难,望大人早日功成。”语气中少了几分以往的疏离,多了几分同为重臣的责任感。
刘伯温一一回礼,心中明了,面对此等关乎国本的超常威胁,朝堂内部的纷争暂时被压下,形成了某种程度的共识与合力。
回到格物院,刘伯温立刻召集核心人员,传达圣意,分派任务。
玄玑子亲自带领符箓司最得力的几名弟子,携大量材料,即刻奔赴临安,布设大型“清心净梦大阵”,尝试隔绝邪神意志对当地的渗透,并全力救治昏迷孩童。
沈括则坐镇器械司,一方面督造更多的探测、防护器械发往各地,另一方面,开始根据刘伯温带回来的那缕邪神气息与神殿虚影的信息,尝试设计能够锁定、甚至攻击虚无目标的特殊法器,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墨羿的风闻司则全力运转起来,如同无形的蛛网,撒向沿海各州县乃至京畿重地,搜寻一切与“眠梦贝”、“永寂神殿”、“摩耳甫斯”相关的蛛丝马迹,以及那些可能潜伏在暗处的邪教徒。
而刘伯温自己,则再次进入静室。这一次,他面前摆放的不再是单一的“眠梦贝”,而是格物院藏书楼中所有关于西方神话、古老遗迹、梦境术法的残篇孤本,以及那枚蕴含着追踪印记的紫金意念。
他需要在这浩如烟海的信息与那微弱的感应中,捕捉到“永寂神殿”在现实宇宙中的确切坐标。这如同在茫茫星海中寻找一颗特定的、隐匿的星辰,需要极高的推演能力、深厚的知识储备,以及一丝不可或缺的运气。
他闭上双眼,紫金能量在体内缓缓流淌,神识与国运相连,与星辉共鸣。他将那缕紫金印记作为“信标”,将古籍中的碎片信息作为“星图”,开始了一场极其耗费心神的宏大推演。
意识仿佛脱离了躯壳,攀升至无穷高处,“看”到脚下神州大地的龙脉气运如同奔涌的江河,更远处,是浩瀚无垠的海洋,以及海洋之外,那片充满未知与危险的茫茫虚空……
而在那虚空的深处,一点微弱的、带着冰冷死寂与梦境波动的感应,正透过那紫金印记,隐隐传来。
他需要抓住它,锁定它!
就在刘伯温于静室中全力推演之时,临安府外,一处隐秘的山谷内。
玄玑子手持罗盘,指挥弟子们将一面面绘制着清心符咒的玉牌,按照特定的方位,埋入地底,连接地脉。一座覆盖方圆十里的巨大阵法正在缓缓成型。阵眼处,一枚得自刘伯温的、蕴含着紫金能量的玉佩作为核心,微微发光。
“快了……只要此阵一成,至少能护住临安核心区域,让孩子们能睡个安稳觉……”玄玑子望着忙碌的弟子,喃喃自语。
而在更遥远的、波涛汹涌的东海之上,徐达派出的水师舰队,正如同梳子一般,巡查着每一条航道,拦截、检查着任何形迹可疑的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