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冠道人与宋濂携昏迷的刘伯温,不敢停留,一路疾行,终于在湘西与苗疆交界处,寻到一处由当地熟苗(与汉人交往较多的苗人)开设的、相对僻静的山间客栈,名为“云深驿”。
将刘伯温安置在客房内,铁冠道人仔细探查其伤势,眉头拧成了疙瘩。
“神魂损耗过度,经脉多处受损,更麻烦的是那‘龙怨’反噬,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他的根基……这次是真的伤到元气了。”铁冠道人叹了口气,取出随身携带的最珍贵的几味丹药,又辅以金针渡穴,忙活了整整一夜,才勉强稳住刘伯温的伤势,让他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依旧昏迷不醒。
宋濂守在床边,看着刘伯温苍白如纸、眉心紧锁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这位算无遗策、仿佛能擎天架海的先生,此刻却如此脆弱。斩龙之路,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付出的代价远超想象。
三日之后,刘伯温才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眼神初时有些涣散,随即迅速凝聚,恢复了惯有的清明,只是深处那抹疲惫难以掩饰。他试图起身,却感到周身如同散了架般剧痛,灵力运转滞涩不堪。
“别乱动!”铁冠道人按住他,没好气地道,“你小子这次玩脱了!要不是老道我家底厚实,你这条命就算交代在落魂涧了!给我老老实实躺着!”
刘伯温虚弱地笑了笑,没有逞强:“有劳道兄了。”他内视己身,情况确实糟糕,没有十天半月的静养,恐怕难以恢复行动力,更别提与人斗法。
“先生,感觉如何?”宋濂端来一碗温热的药粥,关切地问道。
“无妨,还需些时日。”刘伯温接过药粥,慢慢喝着,目光却已投向窗外连绵的群山,“此地是……苗疆边界?”
“没错,前面就是生苗地界,十万大山了。”铁冠道人接口道,脸色有些凝重,“你小子昏迷这几天,老道我可没闲着,打听了一下消息。苗疆近来可不太平。”
“哦?”刘伯温放下药碗。
“据说几个大寨子之间摩擦不断,尤其是黑苗与白苗,为了争夺一处叫什么‘龙潭’的圣地,几乎要兵戎相见。而且,传言有外来的‘汉家法师’在暗中挑唆,许是浑天教的杂碎!”铁冠道人压低声音,“更邪门的是,都说那龙潭里供奉的‘蛊龙’近来异常躁动,时常引发山崩地动,还有毒瘴外溢,伤了不少人畜。”
龙潭?蛊龙?外来法师?
刘伯温眼神微凝。这与他感应到的、苗疆深处那条主“疫病与巫术”的龙脉特征完全吻合。浑天教果然已将触角伸入了苗疆,意图利用此地古老的信仰与诡异龙脉,再养出一条邪龙!
“看来,苗疆此行,避无可避了。”刘伯温轻声道。只是以他如今的状态,深入排外且危机四伏的苗疆,无异于羊入虎口。
“你先别想那么多,养好伤再说!”铁冠道人瞪眼。
就在这时,客栈楼下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大队人马入住。
宋濂小心地推开窗缝向下望去,只见一队约二三十人的商旅正在卸货,这些人虽作汉商打扮,但言行举止间透着一股精悍之气,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不像是寻常行商。为首的是个面容姣好、身着劲装、眉宇间带着一丝野性与傲气的年轻女子。
“奇怪,这年月,还有汉人商队敢往生苗地界深处去?”宋濂疑惑道。
刘伯温也勉力撑起身子,向楼下望去。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为首的女子身上时,瞳孔微微一缩。那女子腰间悬挂的一枚不起眼的骨饰,其上刻画的纹路,竟与他怀中那“九九归一”帛书上的某个边角符号,有几分神似!
而且,他隐隐感觉到,那女子身上,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与苗疆龙脉同源,却又更加精纯古老的气息。
“此女……不简单。”刘伯温低语。
仿佛是感应到楼上的注视,那女子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直射刘伯温所在的窗口!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溅射。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带着审视与探究的笑容,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指挥手下入住。
“她发现我们了。”铁冠道人皱眉,“这女人什么来头?感觉比邬通那老鬼还让人捉摸不透。”
刘伯温缓缓坐回床上,闭上双眼,脑海中飞速推演。
神秘女子,疑似与“九九归一”相关的骨饰,精纯的龙脉气息,恰在此时出现在苗疆边界……
是敌?是友?还是……局中人?
他感觉到,一张更复杂、更庞大的网,正在苗疆缓缓张开。而伤重的他,似乎正被无形的手,推向这张网的中心。
“道兄,宋学士,”刘伯温睁开眼,眼中虽带倦意,却已有了决断,“加紧戒备,也……留意那支商队的动向。我们的行踪,恐怕已非秘密。”
养伤,已成了奢望。风暴来临前的压抑,比风暴本身更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