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府邸坐落在太原城东南,朱门高墙,石狮威严,气派非凡。然而,走近了却能感受到一股与外表的辉煌格格不入的沉闷气息,连门口的家丁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眼神深处藏着一丝惶然。
刘伯温递上名帖,自称是游方郎中,听闻范老太爷染恙,特来一试。管家见三人气度不凡(虽衣着普通,但刘伯温那份从容与铁冠道人的异相难以完全掩盖),不敢怠慢,犹豫片刻,还是进去通传了。
不多时,管家匆匆返回,神色恭敬了许多:“三位先生,里面请,我家老爷有请。”
穿过几进庭院,越往里走,那股沉闷压抑的感觉越发明显,空气中甚至隐隐飘散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铜锈的腥气。仆从们步履匆匆,低头不语,整个大宅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云笼罩。
在内堂暖阁,他们见到了范家的当代家主,范永升。他年约五旬,面容原本应是富态精明,此刻却显得憔悴不堪,眼窝深陷,强打着精神。最令人心惊的是,他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背上,隐约可见一些暗红色的、边缘清晰、形如古钱币的斑痕!
“三位先生远来辛苦,”范永升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实不相瞒,家父之疾,怪异非常,城中名医束手,就连五台山的高僧也……唉。”他叹了口气,显然对所谓的“游方郎中”并未抱太大希望,只是病急乱投医。
刘伯温目光扫过范永升身上的钱币斑,又感受着这宅院中弥漫的、与地底躁动财脉同源却更加污浊的气息,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
“范东家,”刘伯温开门见山,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令尊之疾,以及贵府近日诸多异状,恐非寻常病症,乃‘地气冲煞,财脉侵体’所致。”
范永升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惊疑不定的光芒:“先生……你……你怎知我家近日异状?!”他并未对外详细提及银库异响、货物朽烂等事。
铁冠道人哼了一声:“你家这宅子,建在了一个‘钱眼’上,本是聚财宝地。可惜如今地气被污,财脉生变,这汇聚而来的不再是纯正财气,而是掺杂了贪煞怨念的毒火!富贵疮?那只是表象,再拖下去,怕是要蚀骨吸髓,家破人亡!”
这话说得极重,范永升脸色瞬间惨白,冷汗涔涔而下。他经商多年,见识不凡,隐约也猜到家中怪事可能与风水有关,却没想到如此严重。
“先生……先生既已看出,可有解救之法?”范永升的声音带着颤抖,再无半分怀疑,起身便要行礼,“若能救得家父,救得我范家,范某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刘伯温虚扶一下:“范东家不必多礼。解救之法,在于疏导地脉,净化煞气。但需知,贵府之疾,根源在于太原整条财脉的异变,仅治标恐难长久。”
他顿了顿,观察着范永升的神色,继续道:“若要治本,需找到此地财脉核心与那作祟的邪阵阵眼。范东家久居此地,经营四方,可知这太原城内,或是左近,有何处近年来地气异常,或有不明人士活动,修建过特殊建筑?”
范永升闻言,陷入沉思,脸上露出挣扎之色。半晌,他猛地一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不瞒先生,确有一处!城西三十里外,有一处荒废多年的‘聚宝陂’,相传是古时祈雨蓄水之地。约摸一年前,有一伙自称来自西域的胡商,花重金买下了那片地,说是要建别院。但奇怪的是,只见他们运进去大量奇奇怪怪的石料,却从未见有别院建成,反而将那地方围得铁桶一般,不许外人靠近!”
聚宝陂?西域胡商?
刘伯温与铁冠道人对视一眼,心中警铃大作。这地点(陂,有水域,常与地气相关)和行事风格,极像浑天教的手笔!
“范东家可知,那些胡商,与城中哪些人家往来密切?”刘伯温追问。
范永升面露难色:“这个……范某也不甚清楚,只知他们似乎与……与太谷曹家,走得颇近。”
曹家!晋商八大皇商之一,势力庞大!
线索似乎开始串联起来。
“多谢范东家坦言。”刘伯温拱手,“眼下,先为令尊缓解病痛。”
他让范永升带路,来到范老太爷卧房。只见床榻之上,一位枯瘦老者昏睡不醒,周身几乎被那暗红色的钱币斑覆盖,气息微弱,确实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刘伯温取出三枚特制的玉符,分别置于老太爷头顶、胸口、丹田之处。随后,他并指虚划,引动自身一丝精纯的浩然之气,混合着玉符的灵光,缓缓渡入老者体内。
只见那遍布全身的钱币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颜色变淡,老者紧皱的眉头也微微舒展了一些,呼吸似乎顺畅了不少。
范永升在一旁看得热泪盈眶,连连道谢。
“此法只能暂时压制煞气,延缓病情。”刘伯温收功,脸色更显苍白,“根源不除,煞气还会反复。范东家,还需早做决断。”
离开范家时,范永升亲自送至门口,再三拜谢,并暗示若需查探那“聚宝陂”,他愿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回到客栈,宋濂感慨:“看来这范东家,尚存一丝良知。”
铁冠道人却撇撇嘴:“他是怕了!怕这要命的富贵!不过也好,有他这个地头蛇帮忙,咱们行事也方便些。”
刘伯温却眉头紧锁,并无喜色:“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曹家与那‘胡商’勾结,范家又知晓内情……这太原的水,比我们想的要深。那聚宝陂,是下一个目标,但也可能是……一个陷阱。”
他走到窗边,看着太原城繁华依旧的夜景,那万家灯火之下,涌动着无尽的欲望与暗流。
“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去会会那所谓的‘西域胡商’。”
而与此同时,在太原城另一端的曹家大宅深处,一间密室内,一名管家模样的人,正恭敬地向主位上的曹家家主禀报:
“老爷,范家今日来了三个生面孔,像是郎中,在里面待了许久。范永升亲自送出来的,神色……似乎轻松了不少。”
主位上,一个面容富态、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老者,缓缓捻动手中的翡翠扳指,冷哼一声:
“郎中?怕是‘治病’是假,‘探脉’是真!通知陂上的人,有‘客人’要来了,给我……好好‘招待’!”
烛光摇曳,映照出曹家主脸上那一丝阴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