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这是我为学院草拟的教材大纲和前三册的初稿,请您过目。”
安国公接过手稿,起初还只是随意翻看,但越看,他脸上的神情,便越是震惊!
当他看到林风竟然将“识字”和“算术”列为最基础的必修课时,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这……林风!你……你竟然要教那些大头兵读书写字,还要教他们算数?!”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林风。
“这……这自古以来,闻所未闻啊!
兵者,只需悍不畏死,听从将令即可,学这些……这些有何用处?”
“国公爷,”林风平静地解释道。
“一个看不懂地图,算不清粮草,甚至连将领的复杂命令都听不明白的士兵,他再悍勇,也不过是一介匹夫。
而我要培养的,不是匹夫,是指挥官!
是未来军队的大脑和神经!
他们必须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
安国公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手稿,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眼神清亮、思路清晰得可怕的年轻人。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好……好一个‘知其所以然’!”
他用力地一拍桌子,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老夫在军中待了一辈子,自诩为名将,却从未想过,战争,竟然还可以这样去‘教’!
老夫今日,方知自己是井底之蛙!”
他将林风的手稿,小心翼翼地,如同珍宝一般放在桌上,然后又将自己那份圈点过的名单,推到了林风面前。
“这是老夫为你选的第一批人,一共三十个。
他们的家世、性情,老夫都亲自核查过,每一个,都是忠勇可靠的好苗子!
你看看,若觉得可用,便作为你学院的第一批班底!”
林风接过名单,仔细地看了起来。
一个负责顶层设计,制定规则;
一个负责底层筛选,输送人才。
一个如精密的大脑,一个如坚实的身躯。
一个代表着未来,一个承载着过去。
在这间小小的书房里,大夏军方,两股最特殊的力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紧密地结合在了一起。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没有人知道,这座尚在图纸上的学院,这几十个还未被选中的年轻人,在未来的岁月里,将为这个庞大而古老的帝国,带来何等翻天覆地的变化。
京城的权贵们,依旧在醉生梦死。
被禁足的二皇子,依旧在黑暗中,谋划着他的复仇。
而林风,早已在所有人都未曾察觉的角落,为自己,也为这个国家,悄然落下了,奠定未来的,第一颗棋子。
京城,西山。
秋日高爽,天高云淡,正是京郊景致最好的时节。
但在西山大营旁,那片被新近圈出来的广袤土地上,却是一派与悠闲秋景截然不同的热火朝天的景象。
数千名从各地征调而来的能工巧匠和青壮民夫,在工部官员和禁军士卒的双重监督下,往来穿梭。
夯土的号子声雄浑有力,砍伐木料的锯响刺破长空,石匠们敲打基石的叮当声清脆而富有节奏,共同汇成了一曲宏大而充满希望的建功交响乐。
在皇帝的亲自督办和安国公的全力支持下,“大夏皇家军事学院”的建设,正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全力推进着。
在一处为了方便监工而临时搭建的巨大工棚内,林风正与安国公夏擎苍,围着一张精细到每一处院落的建筑沙盘,讨论着最后的布局细节。
“国公爷,您看,”林风的手指,在沙盘上精准地移动着,划出清晰的动线。
“操练场、讲武堂、学员营房,三者呈品字形排列,中间以三丈宽的石板主路相连。
无论从何处发出集结号令,一炷香之内,所有学员皆可携带武备,抵达中央校场。
而学院外围,我建议,深挖五米壕沟,高筑八米壁垒,其上设立箭塔与二十四时辰轮值的了望哨,所有防御规格,皆需参照北境一线卫所的标准。”
“好!就按你说的办!”安国公夏擎苍看着沙盘上那布局森严、俨然一座小型要塞的学院模型,浑浊的老眼中,满是压抑不住的赞许与激动。
“说得对!学院,不仅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更是我大夏未来的兵魂所在!
其本身,就当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这位戎马一生的老将,能从林风这看似简单的布局中,嗅到那股熟悉的、属于战场的铁血与严谨。
“另外,”夏擎苍仿佛想起了什么,从怀中取出一份崭新的名册,递给林风。
“这是老夫从那些故旧门生和族中子弟里,筛选出的第二批备选名单,共计五十人。
都是些根骨扎实,心性坚韧,且绝对信得过的好苗子,你可以先行派人考校一番。”
林风接过名册,目光快速浏览着。
一个又一个年轻而充满潜力的名字,在他眼前跳动,好像一颗颗蕴含着无穷能量,只待他去点燃的火种。
他的布局,正在有条不紊地,一步步化为现实。
京城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冷静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又一子,耐心地等待着收网的那一刻。
然而,他并不知道。
在他看不见的,那遥远的棋盘另一端,一场足以颠覆他整个计划,能让他追悔莫及的致命危机,正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悄然降临。
北境,乌兰戈壁。
“荒原”,是这里唯一的代名词。
放眼望去,是无尽的、令人绝望的土黄色。
龟裂的大地,稀疏的骆驼刺,以及被风沙打磨了千百年、形状各异的巨大岩石。
凛冽的寒风,卷起漫天沙尘,将天与地都染成了一片昏黄。
一支小小的骑队,如同这片荒原上的一叶孤舟,正在漫无目的地,缓缓前行。
队伍的最前方,慕容嫣一身尘土满布的银色轻甲,静静地坐在马背上。
曾经那双亮如星星的眸子,此刻却空洞得没有一丝焦距,只是茫然地看着前方,好像灵魂早已飘散。
她只是机械地,任由身下那匹同样疲惫的战马,带着她向前,再向前。
自那封诛心的“喜讯”送抵帅帐,已经过去整整七天了。
这七天里,她将所有军务都丢给了副将李英,自己则以“巡视边防薄弱处”为名,带着这几十名最忠心的亲兵,在这片广袤而荒芜的戈壁上,日夜游荡。
她的心,早已在那一日,被京城传来的消息,彻底冻结、粉碎。
如今驱动这具躯壳的,只剩下作为一名将军,那早已深入骨髓的责任和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