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澈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眼神却微微闪动,像是在仔细掂量这番话里的每一个字。他并不完全相信南宫溯只是单纯携眷游历、顺道探亲的说法。
当年的夺嫡之争,虽已过去二十余载,那根刺却未必完全消失。
他这位皇兄,心思深沉,手段莫测,即便退位,其影响力依旧盘根错节,岂会真的如他所说,只是个寄情山水的闲人?还带着太后?这更像是一种姿态,一种他暂时无法完全解读的姿态。
但他也没有立刻戳破,只是顺着南宫溯的话,嘴角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又深了些许:“皇兄说笑了。您与太后娘娘驾临,是臣弟这夜王府的荣幸,蓬荜生辉,何来叨扰之说。”
他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多少真诚的热络,“只是乾安城偏僻,比不得京中物华天宝,只怕会怠慢了皇兄、皇嫂。”
“无妨。”南宫溯摆摆手,目光扫过书房内的陈设,最后落在那满架的书卷上,“你这里清静雅致,倒是个读书养性的好地方。比京中那些雕梁画栋、人声鼎沸的王府,更多了几分真趣。”
他话锋微转,带着些许感慨,“看来这些年,你在此地,远离京城是非,倒是过得颇为自在。”
南宫澈眸光一凝,随即恢复平静,也端起自己那杯茶,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罢了。乾安虽偏,却也自在。至少,耳根清净,心也静。”他话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暗示,目光再次投向南宫溯,
“倒是皇兄,如今寄情山水,逍遥自在,携美同游,实在令臣弟羡慕。”
兄弟二人就这样隔着茶桌,一问一答,言语间看似和谐,但细细品味,其中满是疏远。
就这样,一下午的时间便过去了,直到婢女敲响书房门,两人才结束这场交谈。
随后一众人来到王府的膳堂,南宫溯自然地坐在主位上,夜王坐在他的左手边,剩下的人也都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皇兄可有雅兴陪臣弟喝一杯?”晚宴还未开始,南宫澈对着南宫溯开口说道。
“这是自然。”南宫溯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
闻言,南宫澈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随后对着一直侯在一旁的婢女说道,“去,将本王一直收藏的那坛好酒带上来。”
婢女领命,无声地敛衽一礼,脚步轻盈地退下,不多时,便双手捧着一个约莫一尺来高、造型古朴的深褐色陶坛回转。
那陶坛泥封完好,上面似乎还沾染着些许泥土,透着一股经年珍藏的沉静气息。坛身并无过多华丽装饰,只简单刻着几道玄奥的纹路,更显其内敛不凡。
南宫澈亲自接过酒坛,置于桌上,指尖拂过冰冷的坛壁,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珍视。
“这坛‘醉南柯’,还是臣弟刚刚来到乾安城的时候,一位酿了数十年酒的老人所赠。
据说是采岭南深山中百种异果,辅以秘法,埋于桂树下整整十载方得初成,后又在这王府地窖中沉了六年。”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拍开泥封。顿时,一股浓郁复合的果香夹杂着清冽酒气,伴随着岁月沉淀后的醇厚,瞬间在膳堂内弥漫开来,竟将满桌菜肴的香气都压下去几分。
“哦?二十五年陈酿,‘醉南柯’……好名字,亦是好酒。”南宫溯深深吸了一口酒香,赞许地点了点头,目光中也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兴致,“看来今日,孤……我是有口福了。”
南宫澈亲自执壶,先为南宫溯面前的夜光杯斟满。酒液呈琥珀色,在灯烛映照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煞是好看。随后才为自己斟上一杯。
他端起酒杯,面向南宫溯:“皇兄远道而来,臣弟以此薄酒,聊表心意。第一杯,敬皇兄与太后娘娘凤体康健,福寿绵长。”
南宫溯亦举杯,两人目光在杯沿上空微微一碰,正欲一饮而尽。
“哇!好香啊!父王,母妃,你们今晚背着我偷吃什么好东西呢?”
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急切撒娇意味的童声骤然从院中传来,打破了膳堂内略显正式的气氛。话音未落,一个小小的身影便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正是南宫凌。
他进来一眼在侧室候着,如同老松般沉默的安福,顿时瞪大了眼睛,小手指着,语气满是难以置信:
“咦?你……你不是下午那个赶车的老爷爷吗?不会吧……我、我应该已经把赔偿……不是,已经把歉意送到了呀,你们怎么还找到我家里来了?” 他下意识地把“赔偿”二字咽了回去,换了个更乖巧的说法,但脸上的慌张却掩藏不住。
就在这时,夜王妃叶轻洛起身来到南宫凌身边,低声道:“凌儿,不得无礼。随母妃来,记住,莫要胡乱说话。” 她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母妃……”南宫凌仰头看了看母亲,乖巧地闭上了嘴,任由叶轻洛牵着走向餐桌。
“咦?”刚走进膳堂中心,南宫凌的目光就落在了主位上的南宫溯,以及旁边的太后、太妃们身上,小脸上满是惊奇。
夜王府确实许久没有如此多的“陌生人”到访了。
“臭小子,疯玩到天黑才知道回来!”南宫澈放下酒杯,板起脸训斥了一句,但那眼神里却并无多少真正的怒意,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嘿嘿,父王……”与下午在外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模样截然不同,此刻的南宫凌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他好奇地打量着南宫溯,小声问:“父王,这几位是……?”
不等南宫澈介绍,南宫溯已放下酒杯,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主动开口道:“我们就是你今天下午,不小心‘惊扰’了的那辆马车里的人。”
“啊?!”南宫凌闻言,小嘴张成了圆形,直接愣在当场,下意识地就往叶轻洛身后缩了缩,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在南宫溯和南宫澈之间来回看,心里暗道一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