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观星台后,夜色已深如浓墨,宫道两侧的石灯在晚风中摇曳,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兄弟二人沿着青石板路并肩而行,朝着金銮殿的方向走去。
“小十六,”南宫叶云忽然停下脚步,声音在寂静的宫道上显得格外清晰,“待会你先去金銮殿寻你十四姐,为兄先去凤清宫面见父皇,之后再去找你们。”
“好。”南宫星銮乖巧应下,稚嫩的脸上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凝重。
两人继续前行,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响。就在他们行至凤清宫与金銮殿的岔路口,正要分道扬镳之时,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从金銮殿方向传来:
“太子殿下!十六殿下!请留步!”
兄弟二人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去,只见建安帝南宫溯身边的老太监安福正从金銮殿的方向快步赶来。
这位在宫中侍奉多年的老太监虽已年过半百,步履却依旧稳健。
“老奴参见太子殿下、十六殿下。”安福在二人面前站定,恭敬地行了一礼。
“安公公免礼。”南宫叶云微微抬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个时辰,公公不在父皇身边伺候,怎会在此?”
安福直起身子,脸上挂着那副宫中人人熟悉的、恰到好处的笑容,让人窥不透他真实的想法:“回太子殿下,正是陛下命老奴在此等候二位殿下的。”
“父皇?”南宫叶云与南宫星銮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正是。”安福微微躬身,“陛下说,关于西院之事,二位殿下不必再费心,陛下会亲自处置。”
此言一出,兄弟二人皆是心头一震。南宫叶云不自觉地握紧了袖中的手,而南宫星銮更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父皇他......猜到了?”南宫叶云强压下心头的波澜,沉声问道。
安福依旧保持着谦恭的姿态:“老奴不知,只是自二位殿下离开凤清宫后,陛下便移驾金銮殿了。
此刻正与十四公主在殿内说话,特意吩咐老奴在此等候,传话给二位殿下。”他顿了顿,补充道,“陛下还说,皇后娘娘与太子妃娘娘仍在凤清宫等候,请二位殿下即刻回去。”
南宫叶云与南宫星銮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们的父皇,这位执掌天下多年的帝王,果然深不可测,宫中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既然如此,”南宫叶云沉吟片刻,终是开口,“孤与十六弟便先回凤清宫了。”
“老奴恭送二位殿下。”安福再次躬身行礼。
“有劳公公了。”南宫叶云微微颔首,“还请转告父皇,万望保重龙体,今夜早些安歇。”
“太子殿下的关怀,老奴定当一字不差地转达给陛下。”
南宫叶云最后望了一眼金銮殿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却寂静无声。他轻轻拉过南宫星銮的手:“走吧。”
......
金銮殿内,烛火通明。
南宫溯端坐于龙椅之上,明黄的龙袍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手持朱笔,正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神情专注而肃穆。
殿下,南宫瑾华跪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身姿挺得笔直,宛如一株在风雪中傲然挺立的寒梅。她姣好的面容上带着倔强的神色,眼神坚定地望着龙椅上的帝王。
良久,殿门被轻轻推开,安福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低垂着头,快步经过南宫瑾华身边,来到龙案前,在南宫溯耳边低语:“陛下,二位殿下已经返回凤清宫了。”
“嗯。”南宫溯头也不抬,手中的朱笔依然在奏折上游走,“太子可还说了什么?”
“太子殿下特意嘱咐老奴,请陛下保重龙体,今夜早些安歇。”
闻言,南宫溯的笔尖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果然如此。”
他放下朱笔,轻叹一声。他这个儿子,文韬武略皆是上乘,治国理政的手段也日渐纯熟,唯独这性子,太过仁厚。
但转念想到南宫星銮那跳脱不羁的性子,他又释然了。或许正是南宫叶云的宽厚,才能包容这些性格各异的兄弟。
“退下吧。”南宫溯挥了挥手。
“老奴告退。”安福躬身行礼,迈着细碎的步子退出殿外,轻轻合上了沉重的殿门。
待殿内重归寂静,南宫溯的目光终于落在跪在下方的南宫瑾华身上。
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更显得她面色苍白,却依然倔强地挺直着脊梁。
“瑾华,”南宫溯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你想知道的缘由,朕已经说与你听了。今夜就先回去歇着吧。”
南宫瑾华抿紧双唇,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与故去嫔妃极为相似的眼眸,直直地望着自己的父皇。
“这般倔强的性子,真是与你母妃如出一辙。”南宫溯低声叹息,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几分追忆。
他起身走下玉阶,明黄的龙袍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来到南宫瑾华面前,看着女儿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苦苦哀求的模样,这位素来威严的帝王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痛色。
“朕答应你,”南宫溯沉吟良久,终是开口,“这次会选派一些可靠的老成宫人去西院伺候,定会保你妹妹平安,让她过得舒坦些。如此,你可满意?”
南宫瑾华依旧沉默,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宛如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
见状,南宫溯的眉头微微蹙起:“该说的,朕都已与你分说明白,你为何就是不懂?”
他俯下身,与女儿平视,声音中带着难得的耐心:“颐华也是朕的骨肉,朕何尝不愿见她活得明媚快活?
可一旦将她迁出西院,各世家安插在宫中的眼线必会立即将消息传出。
若那些世家借此大做文章,不仅皇家颜面扫地,便是民间稍有天灾人祸,那些不明就里的百姓也极易被人煽动。
他们......他们已经逼死了你的母妃,朕不能再失去你的妹妹。
这些,你可明白?”
南宫溯凝视着女儿的眼睛,语气中带着鲜少流露的疲惫与无奈。
“女儿明白......”南宫瑾华终于开口,声音哽咽,“可是父皇,女儿这些年来时常偷偷前往西院,每每见到那些奴才像对待牲畜般欺凌妹妹,女儿的心就如刀割针扎......”
话未说完,泪水已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她强忍多年的委屈与心痛,在这一刻终于决堤。
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南宫溯不禁俯身,轻轻将女儿拥入怀中。这个在朝堂上雷厉风行的帝王,此刻的动作却带着难得的温柔。
“朕知道,这些朕都知道......”南宫溯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可朕也是无可奈何!你要明白,宫里头这些身体残缺之人,心思最是扭曲。他们最擅长的便是看人下菜碟,以折辱他人为乐,尤其是对那些身份尊贵却失势的主子。”
他轻拍着女儿的背,如同她幼时那般:“更何况他们都认定颐华是‘不祥之人’,行事更是肆无忌惮。朕总不能时时刻刻派人盯着,那样反而更易惹人疑心。”
“如今这些奴才虽会欺辱她,却还不至于动粗。若是换了新人,会不会变本加厉?朕......不敢赌这个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