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三巡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手臂肌肉虬结,正待下令擒拿南蛮长公主,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切近。
太子南宫叶云已如鬼魅般无声行至他身侧。
“程统领,人呢?”南宫叶云的声音不高,却似金玉相击,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目光如电扫过狼藉的现场。
“回殿下,贼人……”程三巡抱拳欲答,眼角余光却精准捕捉到太子身后十六皇子南宫星銮悄然打出的那个手势——迅疾、隐蔽,透着心照不宣的意味。
他心弦一紧,下意识抬眼看向太子。
只见南宫叶云几不可察地对他微一颔首,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足以让程三巡瞬间洞悉的弧度。
程三巡心头雪亮。
这两位殿下,又要“搭台唱戏”了!身为拱卫京师、宿卫宫禁的御林军统领,他对这些天家贵胄的脾性了如指掌。
这副情状,分明是示意他——搭把手,把戏做足!
电光火石间,程三巡话锋陡转,声音里适时揉入恰到好处的懊恼与惶恐:
“回殿下,末将无能!贼人狡黠如狐,趁乱遁走,未能擒获。末将办事不力,请殿下严惩!”
此言一出,太子与十六皇子眼底几乎同时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快得如同错觉。
南宫叶云迅速敛容,换上肃然神色,沉声道:
“贼人悍勇,非程统领之过。孤方才看得分明,统领那一箭贯透肩胛,料她也活不过今夜。罢了,收兵!”
“遵命!”程三巡领命,挥手示意部下撤离。
竹板之下,南蛮长公主屏息凝神,将南宫叶云的话语一字不落地刻入心底。
大辰储君!她紧咬银牙,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股蚀骨的恨意与复仇的毒焰在胸中轰然炸开——此辱此伤,她必要这太子血债血偿!
一行人撤至王启元处。
这位王家之主被反剪双手,面色灰败如土,却犹自挺直脊梁,强撑着一丝体面。
“王启元?”南宫叶云的声音冷冽如三九寒冰,不带丝毫人间温度。
王启元强自镇定,昂首直视太子:
“太子殿下亲临此地缉拿微臣?不知所为何事?殿下又缘何在此?”
他心存最后一丝侥幸,赌太子未能洞悉那些“贼人”的根底。
“呵,”南宫叶云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眼神如刮骨钢刀般掠过王启元的脸,
“王家主,这是要跟孤演一出‘一问三不知’了?”
这时,十六皇子南宫星銮踱步上前,脸上挂着近乎纯良的笑容,语气却如淬毒的银针:
“王家主,送你个小惊喜——这间竹屋啊,可是本殿下的。”
他刻意顿了顿,饶有兴味地欣赏着王启元瞳孔骤缩、面如死灰的瞬间,“意不意外?”
“什……什么?!”
王启元如遭五雷轰顶,最后一点血色自脸上彻底抽离,整个人仿佛被瞬间抽空了所有精气神,颓然萎顿下去。
最后一点侥幸灰飞烟灭,他明白自己已深陷绝境,再无转圜余地。
他死死垂下头,双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线,连辩解的力气都彻底消散。
南宫叶云与南宫星銮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不再多言,转身决然离去,留下心如槁木的王启元在士兵的押解下。
巍峨的金銮殿内,建安帝正于御案前批阅奏章。
太子与十六皇子刚踏入宫门,未及入殿请安,一阵阵压抑的、夹杂着痛苦与绝望的哀嚎便撕裂了宫苑的寂静,扑面而来。
定睛望去,只见太和殿外的汉白玉广场上,二皇子等数人,正狼狈不堪地趴伏在冰冷的刑凳之上。
沉重的廷杖带着沉闷的破风声狠狠落下,每一次击打都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和支离破碎的告饶:
“啊——!”
“父皇!儿臣……儿臣知错了!啊——!”
“父皇……饶命啊……”
此起彼伏的痛呼求饶声在空旷肃杀的殿前广场回荡。
侍立两旁的宫女太监们个个面无人色,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建安帝自然并非真要取这些皇子性命,终究是骨肉至亲,但这“稍加”惩戒的雷霆手段,已足以令观者心胆俱裂。
“皇兄!救救我!”
“哥……哥……救我……”
“小十六!你……啊……疼死我了……”
看到兄长们皮开肉绽的惨状,听着那一声声熟悉的、浸满痛楚的呼唤,十六皇子南宫星銮的脚步不由得微滞。
一丝微弱的愧疚感悄然爬上心头——毕竟是他撺掇着众位皇子溜出宫去寻欢作乐,此刻他们皆在刑凳上哀嚎,自己却安然无恙地站着……这份“幸运”,确实让他心头掠过一丝异样。
然而,这丝愧疚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尚未散开便已沉底无踪。
他脸上迅速堆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状,凑近太子南宫叶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受刑的众多皇子听清:
“皇兄,您瞧瞧他们!身为天家皇子,竟敢罔顾宫规,光天化日之下溜出宫去,寻那烟花之地!简直无法无天!就该让父皇狠狠地打,打醒他们才好!”
“我艹!南宫星銮!你个小王八蛋……啊……疼死老子了……”
“小十六!你给老子等着……啊……”
“混账东西……啊……”
污言秽语的咒骂和着惨叫声如雨点般砸来。
十六皇子却恍若未闻,甚至临走前还回头冲着刑凳上龇牙咧嘴的兄长们,极其挑衅地做了个夸张的鬼脸,嘴角那抹幸灾乐祸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行了,走吧,父皇该等急了。”太子南宫叶云低声催促,瞥了弟弟一眼,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与警告,
“你啊,别得意太早,更别指望到时候我会替你挡板子。”
“嘿嘿,放心吧,哥!”南宫星銮浑不在意地耸耸肩,跟上太子的步伐,语调轻松,
“反正他们现在也打不过我。再说了,大不了让他们打一顿出出气呗?从小到大,父皇的板子我挨得还少么?皮实着呢!”
他这话倒非虚言,少年时顽劣不堪,没少被建安帝责打,如今练就一身好武艺,某种程度上还真是为了……更好地挨打?
太子南宫叶云闻言,只能无奈摇头。
自家这个弟弟,从小到大就是个让人头疼的主,那点子机灵劲儿全用在如何溜出宫墙上了,为此确实没少领教父皇的板子。
“父皇!”
“父皇!”
兄弟二人步入太和殿,敛容正色,恭恭敬敬地向御座上的建安帝躬身行礼。
“太子,过来。”建安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父皇!”太子南宫叶云应声,目光掠过身侧的南宫星銮,那眼神分明在说:自求多福。随后,他沉稳地朝着御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