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内，随着秦晚最后一根金针的落下，殿中凝滞的空气仿佛被注入了一丝流动的生机。
皇帝原本青灰死寂的脸上，那抹萦绕不散的黑气似乎淡去了些许，虽然并未醒来，但胸膛的起伏明显了些，连一旁紧盯着龙榻的太后都忍不住向前倾了身子，浑浊的眼中迸发出一丝希冀的光芒。
“暂时稳住了。”秦晚收回手，指尖因精神力的高度集中而微微发颤，声音却依旧平稳，“十二个时辰内，陛下应无性命之忧。”
她的话如同给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一丝。夜烬紧握的拳微微松开，深不见底的眼眸落在秦晚汗湿的额角，复杂难明。
“好！好！”太后连道两声，看向秦晚的目光彻底变了，不再是审视与怀疑，而是带着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急切，“你需要什么，宫中药材库随你取用！”
秦晚微微摇头，目光扫过殿内奢华却压抑的陈设，最终定格在龙榻旁小几上那盏早已冷却的参茶上。
“太后，陛下所中之毒复杂阴狠，非单一药材可解。眼下最紧要的，是找到毒物源头，厘清毒性，方能对症下药，否则皆是徒劳。”
她转向夜烬，语气笃定：“下毒之人能避开重重守卫，用上这等混合奇毒，必是极为熟悉陛下日常起居、且能近身之人。我需要陛下近三个月来的所有饮食记录、用药清单，以及……经手这些物品的宫人名册。”
夜烬眸光一凛，立刻明白了秦晚的意图。这不是简单的医疗问询，而是直指宫廷内部的阴谋核心。
“影七。”他低唤一声。
如同影子般，影七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门处。“王爷。”
“即刻去查，将相关记录、名册，以及所有接触过陛下膳食、汤药、熏香、乃至笔墨纸砚的宫人，全部梳理出来，严密监控，一个不漏。”夜烬的命令简洁而冰冷，带着沙场特有的肃杀之气。
“是。”影七领命，身形再次融入殿外的黑暗。
太后面沉如水，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挥退了殿内侍立的其余宫人，只留下两个绝对心腹的老嬷嬷，沉声道：“查！给哀家彻查！哀家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谋害皇帝！”
秦晚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让清冷的夜风吹入，驱散殿内浓郁的沉水香和药味。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宫阙阴影，心中思绪翻涌。
混合剧毒，性质相克，相互激发……这种手法，阴损而刁钻，不像寻常宫廷争斗的路数，倒更像……某种刻意为之的、带着试验或者说挑衅意味的手段。
这与师尊提及的“沧澜”有关吗？他们是想加速皇帝的死亡，还是想通过这种诡异的方式达成别的目的？
“你似乎，对此毒颇有见解。”夜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秦晚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略知一二。此毒配置手法特殊，非寻常药师可为。王爷在追查时，或可留意宫中是否有异常的人员流动，或者……是否出现过一些来源不明、药性奇特的‘贡品’、‘珍玩’之类。”
夜烬眼神微动，记下了这一点。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流逝。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影七去而复返，手中捧着几卷厚厚的册子，脸色凝重。
“王爷，太后，王妃。”影七行礼后，快速禀报，“记录和名册已初步整理。经查，近三个月内，并无新人调入乾元殿伺候。所有接触陛下日常用度之人，皆是老人。”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但属下在核查库房存档时发现，约在两个月前，内务府曾收录一批来自南疆的贡品，其中有一种名为‘绮罗香’的香料，据说有安神之效，因其气味独特，曾少量送入乾元殿试用。记录显示，试用期间，正是陛下昏迷之初。”
绮罗香？南疆贡品？
秦晚猛地转身：“香料现在何处？可有剩余？”
影七摇头：“试用期过后，因陛下昏迷，并未继续使用，剩余部分已退回内务府库房封存。”
“立刻取来！”秦晚与夜烬几乎同时开口。
影七领命，再次消失。
太后脸色铁青：“南疆……竟是南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锐利如刀。
秦晚却隐隐觉得不对劲。南疆贡品固然可疑，但若真是源头，未免太过明显，像是被人刻意摆在前台的幌子。
而且，那混合毒素中的几味特性，与南疆常见的毒物并不完全吻合。
又过了两刻钟，影七带回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颜色暗红、散发着一种甜腻中带着一丝腥气的香料。
秦晚拿起一块，凑近鼻尖仔细嗅辨，同时悄然引动一丝空间灵力感知。
片刻后，她放下香料，摇了摇头：“此香确有微毒，长期使用会损及神经，令人昏沉，但并非导致陛下中毒昏迷的主因，更与那混合剧毒无关。它最多……算是一个引子，或许用来掩盖真正的毒源，或者加剧陛下初期的昏迷症状。”
线索似乎断了。殿内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秦晚没有气馁，她重新拿起那些饮食用药记录，一页页仔细翻阅。灯火跳跃，映照着她专注的侧脸。
突然，她的目光在其中一页上定格。那是太医院近两个月来的用药记录副本，其中一味名为“玉髓灵芝”的珍贵药材，被标注为每日煎煮入药，用以吊命续元。
“这玉髓灵芝，”秦晚指着那记录，抬头看向夜烬和太后，“取自何处？由谁负责煎制？”
夜烬看向影七。影七立刻回道：“玉髓灵芝乃皇室珍品，取自宫内秘库。煎制由太医院院判周太医亲自负责，因其药性特殊，不容有失。”
“周太医现在何处？”秦晚追问。
“周太医今日不当值，应在太医署值房休息。”
“请他过来一趟。”秦晚语气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锐光，“另外，烦请影七大人，立刻去周太医负责煎药的小厨房，仔细查验药罐、水源，以及……是否有不属于太医院配方的其他药材残留，哪怕是一点灰烬，也请取来。”
她隐隐觉得，这味看似吊命、人人皆以为无害的“玉髓灵芝”，或许才是关键。若是有人在煎制过程中，巧妙地将那混合剧毒融入，日积月累……
影七领命而去。
夜烬看着秦晚，她站在灯下，身形单薄却挺直，冷静地抽丝剥茧，那份从容与敏锐，甚至超过了之前他眼中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