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在极度的信仰崩塌与精神混乱中,不知在角落里蜷缩了多久。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麻木的空洞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她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也不知道未来该走向何方。御田的形象已经碎裂,而父亲凯多……那个给予她二十年痛苦记忆的男人,她更不知该如何面对。
就在她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般在鬼岛边缘一处废弃的仓库区漫无目的地游荡时,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到了一本看起来颇为陈旧、封面是某种不知名兽皮制成的厚厚册子,半掩在灰尘和杂物之中。
鬼使神差地,她弯腰捡起了它。
册子的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道深刻的、仿佛被利爪撕裂的痕迹。
她犹豫了一下,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好奇心,翻开了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狂放、霸道、甚至有些歪扭的字迹,充满了力量感,仿佛每一个笔画都要穿透纸背。而开篇的第一句话,就让她瞳孔骤缩:
【吾名凯多,出身鬼族,生而卑贱,受尽白眼。】
大和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是……父亲的笔迹?!这本册子……是他的?!
她难以置信地继续看了下去。
这本册子,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一部编年体般的自述。里面没有细腻的情感描写,没有风花雪月的感慨,只有冰冷、残酷、充斥着战斗与生存法则的事实记录。
她看到了一个在歧视与欺凌中挣扎求生的鬼族孤儿,如何为了半块发霉的面包与野狗搏斗,如何因天生的强悍体魄而被视为怪物,被村庄驱逐。
她看到了他被世界政府发现并招揽,成为其麾下冰冷的战争机器,执行各种见不得光的任务,双手沾满鲜血,却也在这个过程中,见识到了世界政府高层的虚伪与天龙人的丑恶。字里行间,透露着对那种“秩序”的鄙夷和一种被利用的愤怒。
她看到了洛克斯海贼团那段疯狂而混乱的岁月,看到了他与爱德华·纽盖特、夏洛特·玲玲等传奇海贼的并肩与争斗,看到了神之谷那场惊天动地的混战,看到了洛克斯的覆灭与时代的转折。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和事件,在这本册子里变成了冰冷的文字,却蕴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她看到了他独自闯荡大海,一次次向海军和世界政府发起挑战,一次次被俘,承受各种酷刑与实验,却又一次次凭借那被称为“不死”的生命力挣脱束缚,他的名字逐渐成为恐怖的代名词,“世界最强生物”的称号是用无数次的战斗与毁灭铸就的。
她看到了他如何盯上和之国,看中其地理位置的封闭与海楼石资源,看到了他与光月御田那场宿命般的对决,看到了他是如何击败那个她曾经崇拜的男人,并在此地盘踞二十年,建立起庞大的百兽海贼团……
没有美化,没有辩解。
只有赤裸裸的力量、征服、背叛、生存。
这部由凯多亲笔写下的“史诗”,充满了血腥、暴力与一种近乎绝望的坚韧。它描绘的世界,是如此的现实、如此的残酷,弱肉强食的法则贯穿始终。
与她曾经痴迷的、御田那充满浪漫冒险与理想主义的航海日记,形成了天壤之别!
御田的日记,描绘的是一个强者追寻自由与梦想的浪漫画卷。
凯多的日记,揭示的是一个弱者(从种族和出身看)在残酷世界中,用拳头和意志砸碎一切障碍,硬生生爬到顶点的血腥道路。
哪一部更贴近这片大海的真实?
大和捧着这本沉重如铁的册子,双手微微颤抖。
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如此深刻地,了解到了自己这位“残暴”父亲的过去。
他不是生来就是暴君。
他也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他的强大,他的统治方式,似乎都能从这部充满血与火的个人史中找到根源。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滋生。
有震撼,有恐惧,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对那种在绝境中挣扎求存的顽强生命力的……触动。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凯多会如此信奉力量,如此鄙夷御田那种“天真”的做法。
因为在他的人生里,弱小,就是原罪。妥协,就意味着死亡。
这本意外捡到的日记,没有立刻化解她与凯多之间的仇恨,也没有让她立刻认同凯多的道路。
但它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她从未了解过的、关于她亲生父亲的门。
让她看到了仇恨与残暴之下,那深埋的、属于一个鬼族孤儿的不屈与挣扎。
她合上册子,抬起头,望向鬼岛深处那最高建筑的方向,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憎恨与反抗,而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的迷茫与……一丝探究。
父亲……
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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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