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恒温箱发出轻微的嗡鸣，苏晚将最后一滴晚香玉原精滴进试管。深褐色的液体在冷白灯光下泛起珍珠母贝般的光泽，这是她为某位女明星定制的宴会香，尾调需要带着若有若无的甜腥——像咬破草莓时溅在白色餐巾上的汁液。
玻璃门被推开时带进一缕寒风，混着雪松与皮革的气息。苏晚没有抬头，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实验记录：预约客户请稍等，我处理完这份样品......
我要定制香水。低沉的男声像大提琴擦过松香。
试管在金属架上轻轻摇晃，折射出男人修长的影子。黑色羊绒大衣裹着挺拔身形，领口露出暗纹衬衫，袖扣是两枚墨玉。他垂眸看工作台上的调香笔记，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却在苏晚转身时迅速退后两步。
这个动作让苏晚注意到他右手握着的乌木手杖。杖头雕刻着缠绕的荆棘，尖端磨损处泛着温润光泽。
定制需要填写气味记忆问卷。她递出平板，闻到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道，您对现有香型有什么偏好吗？
男人没有接设备，灰蓝色瞳孔像结冰的湖面：我要复刻2008年平安夜的味道。
苏晚的手指顿在试管架上。这种要求她听过太多，试图用香水凝固时光的痴人，最后往往发现记忆早被岁月篡改。
具体是什么场景？下雪的广场？壁炉边的热红酒？还是......
医院走廊。他转动着手杖，金属杖尖在地面划出细小裂痕，消毒水混合着融雪，暖气片上烤着橘子皮，还有......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血的味道。
恒温箱突然停止工作，寂静中能听见窗外雪粒扑簌簌撞在玻璃上的声响。苏晚打开光谱仪，让机械运转声填满空气：我需要更精确的描述。当时温度？空气湿度？您穿着的衣物材质？
男人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表情——嘴角扯出讥诮的弧度：苏小姐的档案里写着曾帮刑侦队复原凶案现场气味，我以为你对血腥味很熟悉。
试管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三年前那个雨夜，当她从父亲车祸现场的汽车残骸里提取出最后一丝燃油与铁锈混合的味道时，确实在手套上闻到了自己的血——被碎玻璃割破的掌心正顺着指缝往下滴。
看来顾先生调查过我。她摘下橡胶手套，露出左手腕内侧的淡色疤痕，但您似乎忘了说最重要的信息——您要复刻的，是谁的血的味道？
男人的手杖突然重重杵地。阴影从墙角漫上来，吞没了他的半边面容。苏晚这才发现他的瞳孔在暗处会收缩成危险的竖瞳，像某种夜行动物。
他扯开衬衫最上端的纽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疤痕，平安夜的初雪，落在发热的伤口上。
接下来的三小时，苏晚的记事本上画满了混乱的折线图。男人对气味的描述充满矛盾的隐喻：像玻璃碴裹着天鹅绒生锈的刀尖挑破雪堆冻僵的知更鸟在胸腔复活。
当第十七个试香纸被揉成团扔进废纸篓时，苏晚按住男人要去拿橙花精油的手：顾先生，您真的闻得到这些味道吗？
实验室突然陷入死寂。男人的手指悬在半空，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微微跳动。窗外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天光擦过他颤抖的睫毛，在镜片上映出细碎的裂纹。
三个月前开始，我的世界只剩下两种味道。他摘掉金丝眼镜，露出眼尾淡红的旧疤，血，和雪。
苏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终于明白男人身上那种违和感从何而来——当他靠近香草醛时没有皱眉，拿起乙酸乙酯时毫无反应，就像......
您失去了嗅觉？话出口的瞬间，男人突然掐住她的手腕。那力道让她想起被汽车安全气囊击中的瞬间，五脏六腑都挤作一团。但这次疼痛中混着橙花与广藿香的尾调，还有一丝她刚刚调配的、带着铁锈味的初雪香。
嗅觉神经受损，但中枢感知还在。他的呼吸喷在她耳后，现在，闻到雪的味道了吗？
苏晚被他掐得手腕生疼，却强忍着没有叫出声。她能感觉到男人情绪的波动，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顾先生，您先放开我。我会尽力调出您想要的味道。”苏晚轻声说道。男人缓缓松开手，目光却依旧紧紧锁住她。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晚一头扎进实验室，不断尝试各种香料的搭配。顾先生每天都会来，静静地看着她忙碌。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终于，在一个雪夜，苏晚调出了一款香水。她将香水递给顾先生，紧张地注视着他。顾先生接过，轻轻嗅了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就是这个味道。”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苏晚松了一口气，却发现顾先生正温柔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在这静谧的雪夜，两人之间的情感，似乎也随着这瓶香水，悄然发生了变化。
顾先生放下香水，抬手轻轻抚上苏晚的脸，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苏晚的心猛地一颤，脸颊泛起红晕，她没想到顾先生会有这样的举动。“谢谢你，苏晚。”顾先生声音低沉而温柔，他的眼神里满是感激与别样的情愫。苏晚有些慌乱地别过脸，却被顾先生轻轻扳了回来。“苏晚，其实我来定制香水，不只是为了找回那种味道。”顾先生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却又无比坚定。苏晚心跳如鼓，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在与你相处的这些日子里，我发现自己在意的，不只是那瓶香水，还有你。”顾先生缓缓说道。苏晚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顾先生轻轻靠近，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我想，我爱上你了。”苏晚的眼眶微微泛红，她抬起手，轻轻回抱住顾先生。雪夜的实验室里，他们的身影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馨。
然而，甜蜜并未持续太久。几天后，顾先生的助理匆匆找到苏晚，告知她顾先生要出国进行治疗。苏晚的心猛地一沉，急忙赶到机场。在候机大厅，她看到了顾先生。顾先生看到她，眼中闪过惊喜。“苏晚，我不想瞒你，这次治疗很可能会让我彻底失去那些关于味道的记忆。”顾先生紧紧握住她的手。苏晚眼眶泛红，“那你还去吗？”顾先生沉默片刻，“为了恢复正常，我必须试试。但不管结果如何，我对你的爱不会变。”苏晚强忍着泪水，“我等你回来。”飞机起飞，苏晚望着远去的飞机，心中满是担忧与期待。日子一天天过去，苏晚依旧在实验室忙碌着，只是每次闻到香水味，都会想起顾先生。终于，几个月后，苏晚接到了顾先生的电话。电话那头，顾先生声音温柔，“苏晚，我回来了，我还记得你，还记得我们的味道。”苏晚激动得热泪盈眶，奔向机场，在人群中与顾先生紧紧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