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珪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袁术?他怎么可能赢得过刘备?”
“丞相有所不知,那刘备得了一位名叫诸葛千的军师相助,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招募了三万兵马。同时,他把吕布和袁术耍得团团转,囤积了足够三万大军吃喝半年的钱粮。”
“所谓的小沛之战,不过是刘备故意让给袁术的诱饵,他真正的目的,是向袁术‘借道’,神不知鬼不觉地奔袭南阳郡!”
曹操心头剧震,眼神凛然:“也就是说,刘备所谓的南征袁术,从头到尾就是个幌子?”
陈珪重重地点了点头:“虽然这听起来令人难以置信,但事实正是如此!那位诸葛千从一开始给刘备制定的战略规划,就是招兵买马、囤积钱粮,然后脱离小沛这块四战之地,另寻一片基业!”
“我猜测,诸葛千之所以会让刘备选择南阳郡,很可能是因为他的叔父诸葛玄与荆州牧刘表私交甚笃。刘备想在南阳郡立足,刘表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诸葛千!
诸葛玄!
曹操的脑海中“嗡”的一声,他猛然想起,之前曾下达密令,让朱皓暗中联合刘繇,去攻打盘踞在豫章郡的诸葛玄。
“失策啊!真是天大的失策!”
“没想到朱皓那个废物没能干掉诸葛玄,反而让刘备钻了空子,借此在南阳郡站稳了脚跟!”
曹操在心中暗自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慌乱。
正如陈宫所料。
许都对于他曹操而言,实在太重要了!
重要到他根本不敢让许都出现任何一丝一毫的闪失!
“刘备一旦在南阳郡立足,必定会像一头饿狼,死死盯住我身后的许都!”
“不行,吕布这个心腹大患必须尽快铲除!”
“奉孝!立刻给我制定强攻下邳的策略!我们必须在开春之前,彻底平定徐州!”
曹操猛然站起身,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厉,杀气腾腾。
就在这时。
程昱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凑到曹操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主公,外面有流言传出,说刘备已联合刘表,屯兵宛城,正准备挥师攻打许都。”
“另外,我们的人发现,下邳城中,有一支约五百人的骑兵,忽然连夜出城,向豫州方向疾驰而去,目的不明!”
“流言?”
“骑兵?”
曹操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他将刚刚得到的情报原封不动地告诉了身旁的郭嘉。
郭嘉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鬼才眸子里,瞬间闪过一丝笑意:“明公,且不论那刘备,究竟有没有胆量兴兵犯阙;至少可以肯定,这下邳城里的吕布,肯定是不知道真相的。”
“我猜,这吕布八成是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刘备在南阳郡的消息,于是故意散播这个流言,想把明公您吓退,好让他回许都救驾。”
“那支出城的骑兵,十有八九是去南阳郡的。”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即便刘备攻打许都的流言是假的,吕布也想拼命让它变成真的。”
“吕布的脑子可想不出这种计策,这背后,定然是陈宫那家伙在捣鬼!”
曹操捻着短髯,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奉孝的推断,与我不谋而合啊。”
“陈公台想用这种小伎俩诓我回许都,无非是想拖延时间,好另谋他策。”
“但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刘备虽然在南阳郡立足了,但要筹备粮草军械攻打许都,至少也要等到明年开春之后。”
“只要我们能在这两个月内,攻破下邳,生擒吕布,那刘备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绝对不敢再觊觎许都!”
郭嘉躬身一拜,满脸敬佩:“明公高见!”
程昱、陈珪和陈登也纷纷上前,称赞丞相洞若观火,见识高明。
曹操心中大为欢喜,当即下令,让陈珪和陈登父子,依旧镇守彭城,安抚民心。
而他自己,则亲自统帅马步大军,连夜拔营,兵锋直指下邳,在城外安营立寨,摆出了一副不破城池誓不还的架势。
吕布在城头得到消息,顿时大吃一惊:“什么?那曹操竟然对流言不闻不问?他难道就不担心许都的老巢被刘备给端了吗?”
陈宫面色凝重,沉声道:“是我小瞧了曹操!且不说刘备攻打许都是我们散布的谣言。”
“就算刘备真的要打许都,从时间上推算,最快也得等到明年开春。”
“曹操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在这两个月内,不惜一切代价攻陷下邳,然后再从容回师许都!”
吕布发出一声嗤笑:“两个月就想攻下下邳?曹操还真敢想!我下邳城内粮食充足,守上两年都绰绰有余!区区两个月?简直是痴人说梦!”
陈宫立刻献策道:“温侯,曹操此人奸诈无比,我们久守必有失!如今曹军远道而来,立足未稳,我们正好可以趁他们营寨尚未建好之际,以逸待劳,杀他个措手不及,先胜他一阵!”
“曹操只要输了第一阵,心里必然会产生动摇!”
“到时他再看到我下邳兵精粮足,固若金汤,自然会萌生退意!”
吕布却摇了摇头,固执己见:“我军近来屡战屡败,士气低落,不可轻易出城浪战。还是等曹操来攻城的时候,我们再予以反击,把他们全都赶进泗水里喂鱼!”
陈宫见吕布坚持己见,心中暗叹一声,便不再劝说。
他知道,吕布从来不是那种会对谋士言听计从的主公。
尤其是在领兵打仗这方面,吕布向来有着属于他自己的骄傲和想法。
没过几天,曹操的大军就在下邳城外,完成了安营扎寨的所有部署,营盘连绵,旌旗蔽日。
曹操心中暗笑吕布有勇无谋,错失良机,于是亲自带着一众将领,耀武扬威地来到下邳城下,隔着护城河,点名要与吕布对话。
吕布登上城头,放眼望去,只见城下旌旗如林,刀枪如雪,曹军士气高昂,杀气冲天,这更坚定了他闭门死守、绝不出战的决心。
曹操扬起马鞭,遥指城头的吕布,那双细长的小眼睛里,尽是波诡云谲的算计:“我听说奉先你,先是帮助袁术攻打刘备,后来又想跟袁术结为亲家,所以我才奉天子之命,领兵来到徐州。”
“那袁术不过一介匹夫,不尊朝廷号令,早有反叛之心。”
“天子下诏让刘备讨伐袁术,那是讨贼。”
“奉先你帮助袁术,那就是助贼。”
“想当初,奉先你也有过讨伐国贼董卓的大功,怎么能舍弃往日的功劳,去助纣为虐呢?”
“倘若城池一破,到那时再后悔可就晚了。”
“不如你今日就开城投降,我立刻上奏陛下,保举你为镇南将军,你我二人一同匡扶汉室,共讨天下群贼。”
“今后封侯拜相,光宗耀祖,岂不是比被袁术那厮当成鹰犬走狗要强得多?”
曹操的语气听起来格外真诚,但他那双小眼睛里,一抹奸诈之色,却如流星般一闪而逝。
吕布一听,心里顿时犹豫了。
他当初费尽心机诛杀董卓,不就是为了能洗白自己,弃暗投明,改变世人眼中叛逆的形象吗?
如今曹操开出的条件,确实让吕布非常心动。
尤其是曹操最后那句“被袁术视为鹰犬”,又狠狠地戳中了吕布的痛处,让他想起了袁术那句刻薄的“虎子焉能娶犬女”。
吕布心中迟疑不定,高声答复道:“丞相若真有诚意,不如暂且退兵,容我思虑一日,如何?”
曹操闻言,发出一阵响彻云霄的大笑:“哈哈哈哈!莫说一日,便是三日又有何妨?”
“我听说奉先有一爱女,年已及笄,而我正好有一子,刚刚加冠却尚未婚配。”
“那袁术看不起你,但我曹孟德,却认为你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若奉先的女儿,能嫁给我曹孟德的儿子,今后我坐镇许都,奉先你为我征讨四方群贼,你我翁婿齐心,这天下,谁还能抵挡?”
吕布一听,顿时喜出望外,声音都有些颤抖:“丞相此言当真?”
曹操再次哈哈大笑,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气:“难道我这大汉丞相的儿子,还比不上一个反贼的儿子吗?”
吕布双眸之中瞬间绽放出狂喜的光芒!
没错!曹操的儿子,那身份地位,自然比袁术的儿子强上百倍!
袁术鄙视他吕布,可曹操却视他为英雄。
这亲家该选谁,根本就不需要过多的考虑!
就在吕布激动得差点当场答应曹操的提议时,他身旁的陈宫却猛地弯弓搭箭,“嗖”的一声,一支利箭擦着曹操的头顶飞过,正中他身后的麾盖!
陈宫厉声喝道:“曹贼!你长子早已娶妻生子,如今却用这种谎言来诓骗我家温侯,其心可诛!”
“看箭!”
“嗖!嗖!”又是两箭射出。
曹操见自己的阴谋被陈宫当场戳穿,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冷箭吓了一大跳,顿时恼羞成-怒,指着城头破口大骂:“陈公台!我发誓,早晚有一天要亲手宰了你!”
“奉先!切莫中了陈公台的离间之计!”
“我给你三日时间考虑,我曹孟德向来一言九鼎!我说我长子加冠未娶,他就是加冠未娶!”
曹操虽然气冲冲地退兵了,但吕布对陈宫却是怒不可遏:“陈公台!谁允许你放箭的?!”
陈宫挺直了腰杆,据理力争:“温侯!曹贼向来奸诈狡猾,他定然是不想在下邳城下浪费时间,所以才假惺惺地跑来劝降!”
“至于说什么让长子娶温侯之女,更是彻头彻尾的无稽之谈!”
“如果曹贼真有这个想法,为何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这个时候提出来?”
“曹贼先是攻取小沛,再是夺占彭城,如今看到下邳钱粮充足,一时难以攻下,才想用这种花言巧语的计策来诓骗温侯您。”
“倘若温侯您真的答应了,跟着曹贼去了许都,那只需要一队刀斧手,就能将温侯您生擒活捉。”
“到了那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温侯手中无兵无将,岂不是只能任由那曹贼肆意欺辱?”
“我太了解曹孟德这个人了,此人平生最好色的,就是将仇敌的妻女,纳入自己的府中享用!”
“温侯的爱妾貂蝉姑娘,乃是倾国倾城之佳人,我当初在兖州的时候,就曾不止一次听曹贼感慨,说恨不能得到貂蝉,否则此生悔恨终身。”
“温侯,您可千万不要上当啊!”
“否则一旦您身死,您的妻女,定然会遭到那曹贼百般羞辱!”
陈宫为了能让吕布相信这是曹操的奸计,简直是豁出去了,把曹操那些见不得光的黑历史,一件一件地全都抖了出来。
听得吕布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铁青。
吕布这个人虽然反复无常,见利忘义,但他对自己的妻女却是爱护到了骨子里。
陈宫的这番话,就像一把尖刀,直接戳中了吕...
张辽再次与刘备四目相对,心中五味陈杂,仿佛打翻了一罐调味瓶,酸甜苦辣咸,滋味难以言说。
可刘备那张脸,却笑开了花,热情得像是三伏天的烈日。
缘分!这简直是天赐的奇缘!
他心里呐喊:定然是我刘备的赤诚之心,感动了苍穹之上的神明,才让文远这员虎将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
刘备拉着张辽的手,那热乎劲儿,嘘寒问暖得比亲兄弟还亲,仿佛要将他身上的寒气都驱散干净。
然而,当张辽沉声说出曹操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小沛与彭城,而吕布则被逼得退守下邳这座孤城,甚至动了与袁术再度联姻的念头时……
刘备脸上的笑容,就如同被寒风吹过的烛火,一点点熄灭,神情逐渐变得如同凝固的寒冰。
“文远,我记得上回分别时,便已说得清清楚楚。”
“我与奉先之间的恩怨纠葛,早已一笔勾销,烟消云散了。”
“我对玲琦这孩子,视若己出,当她是我的亲生义女一般看待。”
“那袁术是何等人物?一个野心勃勃的逆贼!他向来就没把玲琦放在眼里,我这个做义父的,怎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推入那样的烈焰熔炉?”
“倘若只是让玲琦回徐州探望双亲,就算文远将军你不来,我也会派云长亲自护送,以保万全。”
“但现在,奉先竟然又想把玲琦嫁给袁耀那等竖子,这事,恕我刘备万万不能应允!”
“更不要说,袁术那家伙早就包藏祸心,觊觎着不臣之位。”
“玲琦若是成了他袁家的儿媳,那我刘备,岂不也成了乱臣贼子的同党?”
“这件事,就算奉先他本人亲自站在这里,我也要跟他好好掰扯掰扯这个道理!”
“为人父母,爱护子女,应当为他们的长远未来深思熟虑,哪里有牺牲骨肉性命,来换取自己苟且偷生的道理?”
刘备的声音陡然拔高,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厉,字字句句都像是砸在铁砧上的重锤。
这番话,让张辽瞬间哑口无言,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反驳的字眼都吐不出来。
因为。
刘备完全是站在吕玲绮的立场上,为她的委屈与不公鸣不平。
是啊,哪有父亲会把自己的亲生女儿,硬生生推向袁术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火坑呢?
就在这时。
一道夹杂着愤怒与深深不解的清脆女声,在张辽背后骤然响起:“文远叔叔,父亲派你来,当真是要我……再嫁给那个袁耀吗?”
“难道父亲他忘了?忘了宋宪叔父是死在谁的手里吗?”
“父亲他可以忘记,可我吕玲琦忘不了!我亲眼看着宋宪叔父为了给我断后,被袁军的乱刀活活砍死!”
“这个血海深仇,我一定要报!”
张辽默然,挺直的背脊微微一僵。
若只论袍泽弟兄的情分,他张辽自然一万个不希望主公与那杀了自家兄弟的袁术结为亲家。
然而,在这群雄并起、英雄如草芥的乱世里,哪有什么永恒的盟友,又哪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死敌?
唯一亘古不变的,是每个人都拼尽全力,只为在这血与火的残酷时代里,多喘一口气,活下去!
张辽面容肃穆,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歉意:“玲琦小姐,温侯如今兵败徐州,连失数地,眼下只剩下一座下邳孤城,他……他也是迫不得已啊!”
吕玲绮娇躯一颤,瞬间呆立当场。
一边是父母的生死存亡,一边是自己的终身幸福,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抉择,如同两座大山压在她的心头,让她五内翻腾,左右为难。
诸葛千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
他承认,最初的计划,确实只是想利用吕玲绮这枚棋子,为自家主公招揽吕布麾下的旧部猛将。
但这些时日以来。
吕玲绮担任他的亲卫,尽职尽责,兢兢业业,从未因自己是吕布之女就摆出半分大小姐的架子,那份坚韧与执着,连他都为之动容。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