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璇望着柳姨娘的背影,眸底飞快掠过一丝烦躁。
她侧过头,声音又轻又冷,却掩不住那份不易察觉的焦灼:“初夏,去把府医请来,先给老六止了血。”
“是,奴婢这就去。”初夏应声,转身便快步离去……
“早春,你留下,等初夏和晚秋他们一起回来。”
柳璇话音刚落便起身径直离开,背影里透着掩不住的烦躁。
经过庭院时,易尚书与众眼中翻涌的恨意,像蓄势欲扑的毒蛇,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可瞥见柳璇身影时,众人人又瞬间换上恭敬神色,低低唤了声“母亲”。
柳璇对此毫无波澜,脚步未停地径直走去。
这副全然无视的模样,让易尚书眼中的戾气更盛,像被激怒却又不得发作的恶狼,
明明恨不能将眼前人撕碎,此刻却只能像受惊的鹌鹑般敛着爪牙,憋屈地僵在原地……
柳璇坐在凉亭里看书,却没发觉手中的书早已拿倒,
目光也没落在书页上,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某个方向出神。
“主子。”
晚秋的声音陡然响起,将柳璇飘远的神识猛地拽了回来。
“主子,六少爷无碍,你可以放心……”
晚秋已带着李御医匆匆赶到主厅院落时。
院里除了几个下人,再无他人。晚秋径直拽着李御医向侧房的客房赶去。
“秋丫头,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拽散架了。”
一进房门,李御医便抚着胸口轻喘,一边说着,一边自行走到易安床边,俯身开始诊治。
他指尖搭上脉息,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沉声道:
“六公子体内本就有多种毒素相互冲撞,偏又添了腿伤。
先前好不容易将毒素压制住,怎么又伤着了……”
李府医快步上前,恭敬地颔首道:“李御医,少爷臀部的伤我已清理过,血也止住了。
方才也查看了他腿部的伤,见伤口有裂开的迹象,您再仔细瞧瞧,看是否有遗漏的地方。”
“好,我知道了。”李御医应着,俯身仔细检查起易安的各处伤势。
片刻后,他直起身,眉头紧锁,语气凝重:“虽没伤着筋骨,却也引发了神经的再次损伤,伤口裂得厉害,最怕后续感染。
这孩子本就毒素缠身,如今再添这些波折,稍不留意,这条腿怕是真要废了……”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接下来必须让他严格卧床静养,
忌口的食物一口都不能沾,绝非必要就不要走路了……。”
柳姨娘哽咽着,声音里裹着泪意:“多谢李御医,您的嘱咐,妾身都记牢了。”
说罢,她敛衽屈膝,对着李御医郑重地行了一礼,动作间带着难以掩饰的恳切与感激……
“柳姨娘,使不得,使不得呀!”李御医连忙伸手去扶,一脸惶恐,“您这大礼,可是折煞老夫了!”
他稳住身形,缓了缓才道:“好了,不说这些了。
我这就去重新开个药方,让六少爷按时用药调理,悉心照料着,会慢慢好起来的。”……
“行了,我知道了。”柳璇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太多情绪,只像是随口应了一句。
“待会儿去库房,把那颗百年人参取来,送去给李御医。”
“是,奴婢知道了。”晚秋应着,转身便走,背影里没带出半分多余的声息。
等易安的神识朦胧间,只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挤压着,闷痛难忍。
他想翻个身,刚想准备转身时,腰部以下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那痛感如电流般窜遍全身,瞬间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易安倒吸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又趴下。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始打量这个陌生的房间,喃喃自语:“这是什么地方?”
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呵!原以为昨天那场家法,是我的终结……没想到……竟然还能活着。”
话音刚落,“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阿布端着一盆水走进来。
看到易安醒了,他眼睛一亮,急忙喊道:“少爷你醒 !太好了!我的赶紧去告诉姨娘……”
易安猛地喝止:“站住!”
正要转身的阿布顿时僵在原地,躬身应道:“少爷有何吩咐?”
易安的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子,死死剜着他:“阿布,你竟敢背叛我?”
阿布一脸茫然,抬头辩解:“少爷,奴才何曾背叛您?”
易安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何曾背叛?
若不是你把我买药的事捅给姨娘,她怎会来得那般准时?”
阿布这才反应过来,脸色发白,声音也弱了几分:
“少爷,奴才没有背叛您!这……这都是您从前亲自吩咐的啊。”
他急急忙忙解释:“您说过,若是有朝一日,您让我去做什么不妥当的事,
或是买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一定要立刻告诉柳姨娘。
还说,除了我,您或许也会指使别的下人去办,让我务必盯着府里的人,万万不能出岔子。
这些……这些全是您亲口吩咐奴才的呀!奴才只是照办,真的没有背叛您啊!”
易安发出一声嗤笑,笑声里裹着说不清的嘲讽与怒意:
“哈哈,好一个‘我以前交代的’!好得很,真是好得很!”
他猛地扬手:“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人……”
说罢,猛地将头埋进枕头里,像是要把所有的愤恨、不甘,委屈、生命一起捂在枕头里窒息而亡……
“安儿,你醒了?怎么样,身上是不是还疼得厉害?
姨娘熬了你往常爱吃的清粥小菜,多少吃些垫垫肚子,
等恢复些体力,姨娘这就扶你回自己的院落,好不好?
柳姨娘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可落在易安耳里,却半点也暖不透那颗被愤恨和厌恶裹得紧紧的心。
他只想把自己缩成一团,谁的关切都不想接,谁的靠近都觉得厌烦——
这份温柔,终究是撞不破他此刻想把自己封起来的念头。
易安缓缓抬起头,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只剩一片漠然的厌烦。
“姨娘,”他开口,声音轻得像落雪,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阿布没跟你说吗?我现在不想见到任何人——任何人里,也包括你。”
他顿了顿,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虚空处:“我想自己安静会儿,你走吧。”
那声音明明很轻,砸在柳姨娘心上,却像一块块冰棱子,
生生扎得她心口一阵阵地抽痛,连带着指尖都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