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城内的混乱一起,城外“红色闪电”军团(原刘泽清旧部)大营中众人便发现了异常。
那连绵不绝、宛若爆豆的锐响,在没有现代工业噪音污染的大明夜空中远远传开。留守大营的八百余原“山寨老兵”(现任教官),对此声再熟悉不过——那分明是连发火铳在倾泻弹雨!
一大队大队长张大柱霍然起身,抓起电台紧急呼叫“总部”。
耳机中传来伯爵府特战队员带着颤音的回复:“赵大帅遇袭,现在全城戒严!”
“什么?!” 张大柱血往头顶一涌,不及细想,反手便拉响了凄厉的紧急集合哨!
八百余“红色农民军”战士听到那独属于他们的集结令,如蛰伏的猎豹骤然惊醒,动作迅捷如狸猫,气势凶悍如猛虎,不过半盏茶功夫,已在营中空地森然列队。现代工业的杀人机器(56式半自动步枪、冲锋枪、班用机枪)在夜色中散发出森森杀气!
听到动静的“红色闪电”军团的将士们纷纷探身出帐篷看个究竟。千户马大彪急步上前探问:“张教官,发生何事了?!”
张大柱面沉如水,寒声道:“刚获悉消息,赵公子遇刺,济南城已然戒严!我等需立刻回防伯爵府!”
“赵公子遇刺?!”
此言一出,不啻惊雷劈入油锅,“红色闪电”军团众人交耳相传,瞬间炸了营!赵公子何许人也?那是重新赋予这支队伍生命与尊严的“精神导师”,是与他们同醉共训、肝胆相照的亲密兄弟!根本无需任何动员——
“快起来!赵公子出事了!”
“抄家伙!赵公子遇刺了!”
“都踏马别睡了,快走!赵公子遇刺!”
……
“红色闪电”军团的数万将士目眦欲裂,根本没人犹豫,几乎全部吼叫着、怒骂着,提刀持枪从各自营帐中汹涌而出,如怒涛般开始自发汇聚起来。战马的嘶吼与刀枪的碰撞响彻营地,场面激昂难抑。
张大柱想不到动静会闹的这么大,眼见群情汹涌,一众人等呼叫着就要跟出营地,势难遏制,急急拉住马大彪道:“马大哥!快点控制住兄弟!这数万人若同时涌入城中,怕是要出大乱啊!”一咬牙,道:“能听兄弟一言吗?!”
马大彪虽然心急如焚,但毕竟军伍多年,残存的理智告诉他,没有军令直接这么进城,怕是要引起大乱。听张大柱有主意,他强压焦躁,连忙道:“张教官有何主意只管吩咐,我等必听从号令!”
张大柱此刻哪里还顾及客套,语速极快道:“城门现在既已戒严,刺客必不敢走正道。兄弟所虑,是其可能翻越城墙遁走……”
话音未落,马大彪已然会意,豁然转身,声如洪钟炸响:“弟兄们!快快点起火把来!给老子把济南城团团围住!便是只鸟,今天也不许它从城头飞出去!定要为赵公子擒住那宵小!”
众人轰然叫好!数万人齐声怒吼,声震旷野。
张大柱见众人趋于冷静,也来不及更多虚礼,一抱拳,便率部如离弦之箭射向济南城!
——
巡抚衙门内,当王公弼听到外面喧哗声四起的时候,早披衣出了书房。就见手下接连来汇报街头进展:
“报——!大明湖方向传来密集火铳声!”
“报——!伯爵府赵公子遇刺!”
闻听“赵公子遇刺”五个字,王公弼心头猛地剧震!数十年宦海沉浮练就的直觉告诉他:此绝非寻常刺杀,其锋所指,必是任风遥!谁人不知赵公子乃任都督股肱心膂、生死兄弟?此人若有三长两短……王公弼瞬间忆及任风遥为亲人复仇血洗沂水县衙的旧事,一股寒意自脊椎窜起,吓得不敢再想下去了!
“报——!”
又有探马踉跄奔入:“赵、赵公子无恙……”
王公弼半口气尚未舒出....
“……然同行一女子为赵公子挡了箭,此刻生死不明!”
“女子系何人?!”王公弼急问。
“尚未探明!”
……
王公弼气的直跺脚:倒是给我把信息打探全乎了啊,这东一句西一句的,还让不让人心脏好好跳了?!
心乱如麻中,只觉头痛欲裂。他匆匆穿戴整齐官服,喝道:“备马!速往伯爵府!”
刚率人慌促踏上主街,便撞见同样引兵赶来、面色惊疑的山东都指挥使张滔。二人未及揖礼,忽闻身侧随从一片骇然惊呼,旋即满城百姓哭喊怪叫之声如潮水般涌起。
见众人都抬头望向夜空,二人下意识随着望去——
一看之下两人亦差点惊呼出声!
但见一浑身喷薄着炽白烈焰的“火人”,正以骇人听闻之势,轰然掠过济南的夜空!那灼目的尾迹撕裂幽蓝苍穹,煌煌然若天神巡狩,森森然如魔神降世!
“这……这是何物?!”
王公弼腿脚一软,险些瘫坐于地。张滔也是瞠目结舌,完全失去了思考。只觉得平生所读兵书战策,此刻尽化为了一片空白。
望见那“火神”正朝大明湖方向疾驰而去。两位封疆大吏相顾骇然、犹在懵懂中——
“报——!!!”
一骑传令兵几乎是滚落马鞍,面无人色。王公弼惊的几乎要跳起来骂娘:都给老子小点声好不好?!这样大喊大叫,邻居们明天不用上班的吗?!
张滔毕竟武将出身,克制住了恐惧,颤声问道:“还能有何事如此惊慌?!”
“启、启禀二位大人!城外……城外忽现数万兵马,已将济南城……围得水泄不通!”来人居然读懂了“省委书记”的心情,压低声音道。
“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
王公弼恨得直咬牙:你倒是大点声啊!
传令兵心里这个气啊:这时候又不怕打扰邻居们明天上班了?!一赌气,大喝道:“禀大人,城外来了几万人马,已将济南府全城包围!!!”
“胡说…八道!”
因为惊惧,张滔声音都变了调,成了结巴。他一把攥住来人,喝问道:
“哪里来的几万人马?!济南城外不是还有我军大营吗?!”
此言一出,一股冰彻骨髓的恐惧同时攫住了王公弼与张滔。一个可怕的念头无可抑制地浮现:兵变?!甚或……造反?!
冷汗瞬间浸透了两人重衣。
“速……登城楼!快!”张滔声音发颤,嘶声下令。
一行人打马狂奔,不过片刻已至城墙下,奋力登上城头。
此刻,济南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混乱!百姓如无头蝇蚁四处奔窜,谣言满天飞:
“东虏复至矣!”
“天鬼现世啦!”
“夜叉摄人啊!”
……
待王公弼与张滔气喘吁吁攀上城头,探身向外眺望——
一看之下,二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寒气,僵立当场。
但见城墙之下,目光所及之处,万千火把与篝火,如星河倾泻,又似赤色巨蟒盘桓,将偌大济南城箍得铁桶一般,照的亮如白昼!
火光映照下,但见人影密密麻麻,气氛沉默肃杀,刀枪寒芒在火光中汇聚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冰冷浪潮。嘶叫的战马在外围来回奔跑,溅起一路灰尘!那绝非乌合之众,而是隐隐成列、散发着凛然军威的森严之阵!
张滔深吸一口气,定住心神,借着火把照耀凝目细辨,看军服制式……分明是大明官兵!他心中又惊又怒,更是涌起一股深切的无力感。放眼整个山东,除任风遥麾下那支装备奇诡、战力骇人的部队外,还有哪支军伍,能打得过此批原刘泽清旧部哪?!
“对!任风遥……任都督!”
一想到还有这个人,王公弼与张滔如抓到了救命稻草!
张滔草草下令守军严防,哪里还顾得上劝降城下“叛军”,二人调转马头,怀揣最后一丝希冀,再度拼命驰往伯爵府。
——
此刻,伯爵府周边街巷,早已被“红色农民军”全面封锁。
二人于路口便被一排黑衣黑帽、手持各式异形火铳的士兵拦下。那股凛冽煞气,令久经战阵的张滔亦心中一紧。观其装束,确系任风遥亲卫无疑。
张滔硬着头皮上前:“本官乃山东都指挥使张滔,这位是巡抚王大人,有紧急军情面禀任都督,烦请速速通传!”
领头队长不敢怠慢,即刻以黑匣(对讲机)禀报。片刻得令:“放大人们入内。余者原地候命!”
见其余随从欲跟进,士兵们“哗啦”一声枪口齐抬,目光冷冽:“擅进一步者,死!”
见一众兵卒如狼似虎,王公弼、张滔相视苦笑,深知在底卒面前,官威形同虚设。又见任风遥军伍阵容如此之盛,只觉跟不跟随从的似乎毫无意义了。只得挥手屏退左右,心怀惴惴,随引导入内。
但见沿途通道,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至极。更异者,街巷亮如白昼,所用却非灯笼烛火,而是一种前所未见、光线惨白炽烈、可照彻百步的“奇灯”(探照灯),映得人心底发虚。
任风遥听是两位山东主管亲自到来,自不好怠慢,赶紧出了府门来迎接。
待见到任风遥,见其神色如常,王公弼那悬至喉头的心,“咚”一声落回实处,激动得上前一把抱住任风遥,声音微颤:“任都督啊,济南阖城百姓之安危,尽系于都督一身矣!万望以天下苍生为念啊!
任风遥被一个老男人如此激动抱住,浑身不自在,边挣扎便嫌弃地道:“我说老爷子,咱们淡定点行不?何事如此紧张?何事又牵扯到天下苍生了?”
王公弼以往听任风遥叫自己老爷子,总觉得没大没小,现在听来却亲切的不行——显然,证明了任公子还没有“造反”彻底!还有的劝。
张滔到底武将出身,比文人镇定,抱拳道:“任大人……”
话还没等说完,任风遥皱眉道:“我说张大哥,我没得罪你吧?何时如此生分了?像往日一样称呼兄弟,或者风遥不行吗?!何来‘大人’之说?!”
张滔被他噎得一怔,愕然半晌,才结结巴巴道:“这个~任……任兄弟,你……你果真无意……造反?!”
说完差点给自己一嘴巴,这话说的也太不艺术了!到底还是乱了方寸!
任风遥听得一头雾水,看看惊魂未定的王公弼,又看看言辞闪烁的张滔,伸手便欲探张滔额温。
张滔下意识躲开,王公弼莫名其妙,任风遥无奈道:“我是看看张大哥是不是烧糊涂了,哪里来的这话!”
张滔自知失言,看出误会了任风遥,赶紧找补道:“是愚兄慌乱失措,误解矣!如此说来,城外那数万兵马……非出兄弟之意?”
任风遥至此方明二人所惧为何,不禁失笑,也是好生奇怪,招手唤过在门首护卫的张大柱:“大柱,城外是何情状?”
张大柱“啪”地立正:“禀大帅!乃‘红色闪电’军团马大彪千户,闻赵大帅遇刺,欲率全军入城协助搜捕刺客。卑职恐人多滋事,故建议其勿入城,转而围困外郭,防刺客走脱。故而……便是眼下局面。”
任风遥听罢,摇头莞尔,不想二虎在这支新军心中竟有如此分量。他转对王、张二人道:“我说老爷子,张大哥,二位可听清了?一场误会,虚惊而已。”
王公弼与张滔对视一眼,长长吁出胸中一口浊气,浑身骤然松弛,恍若劫后余生。只要不是兵变谋逆,余事皆可从容计议。
见二人放松了心情,任风遥笑着招手请两人入内。
心神既定,王公弼思绪复转清明,随任风遥向院内走去,口中关切问道:“任公子啊,赵公子身体无碍否?刺客可曾擒获否?那位舍身挡箭的义烈女子……”
转过影壁,话音未落,下一瞬,他的目光骤然撞上庭院正中那座流溢幽蓝光纹、浑然一体、绝非尘世可有的银白色金属巨构(方舱)。
这位山东巡抚王公弼王大人,瞳孔骤缩,喉头“咯”地一响,非常干脆地,双目一闭,仰面便倒,竟与先前那些丫鬟一般,直挺挺晕厥过去。
任风遥无奈看向张滔,张滔心说我也需要这样吗?行,不就是昏过去吗?这点“演技”还难不倒我!
“啊!”大叫一声也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