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骤变,从通缉要犯到天子亲军,任风遥只觉得这一切恍若梦境。借着锦衣卫的虎皮,他当场锁拿了高通判父子,更从暗无天日的大牢中救出了那位苦命母亲的儿子。雷霆手段,不过顷刻之间。
见他新官上任,对卫中章程一概不知,北镇抚司理刑官沈墨言有心结纳这位“天子钦点”,与司礼监王承恩略作商议,便顺势接过了高通判一案,也算是卖了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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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这桩突如其来的公案,任风遥信步走在青州街头,腹中饥馑,正欲寻个酒楼祭一祭五脏庙,却见一人迎面而来,青衫磊落,目光清正,正是方才仗义执言的顾炎武。
顾炎武亲眼见证了任风遥从仗义出手,到单刀慑服千军,再到最后那石破天惊的身份逆转,心中早已波澜万丈。这短短半日所见,比他半生所读的圣贤书更显光怪陆离。他心中既有感激,更有无尽的好奇:这位白发豪侠,究竟是何方神圣?
见任风遥走近,顾炎武整理衣冠,深深一揖:“任公子救命之恩,顾炎武没齿难忘。在此,遥祝公子前程似锦,万事顺遂。”
任风遥原本只是随意摆手,正欲客套两句,却猛地如遭雷击,身形一顿,紧紧盯住对方:“谁?阁下刚才说……尊姓大名?”
顾炎武被他剧烈的反应弄得一怔,再次清晰答道:“在下江东顾炎武,区区一国子监生。”
“顾炎武!竟是顾炎武先生!”
任风遥心中瞬间掀起滔天巨浪,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涌上心头。
这哪里是什么一介书生?这分明是行走的史书,是未来照亮华夏思想的煌煌巨烛!他乡遇故知算什么?他这可是当世遇先贤!一个活生生的、尚未完成其不朽着作的顾炎武,就站在他面前,这其中的价值与可能性,让任风遥的心脏都激动得漏跳了几拍。
他脸上的慵懒随意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如获至宝的炽热。他一把拉住顾炎武的手臂,大笑道:“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顾兄,什么也别说了,今日定要与你痛饮三杯,不醉不归!”
顾炎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感染,虽不明所以,但也能感受到对方毫无作伪的真诚,心中暖流涌动,当即颔首:“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任兄,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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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携,步入街边那家最为气派的“望岳楼” 。
店小二一天下来忙得脚不沾地,并不认得任风遥,见二人气度不凡,忙高声唱喏:“贵客两位,二楼雅座请——!”
然而,一楼大堂内,过半的食客却如同屁股下安了弹簧般,“唰”地一下站了起来,神色紧张,面面相觑,却是认出了任风遥(关键一头白发,实在太也鲜明),不知该如何与这位新任的“锦衣卫煞星”打招呼。
任风遥知是自己的官身作祟,只得对众人无奈地笑了笑,携着顾炎武径直上了二楼。
寻了一处临窗的雅座,任风遥凭栏远眺。楼下街市已恢复秩序,车水马龙,远处漕运码头的帆影点缀着天际线,一派繁华盛景,仿佛白日的惊涛骇浪从未发生。
小二上前斟茶,目光在二人身上一转,心下暗自称奇:一位白发如雪却气宇轩昂,眸沉似水;另一位则是三缕清髯,面容清癯虽带风尘之色,眉宇间却自有一股不容折辱的书生傲骨与忧世之思。他不敢怠慢,殷勤报上菜名:“……再配一壶本店三十年陈酿‘青州老烧’,包您回味无穷!”
任风遥微微颔首:“便依你所荐,速去备来,无事莫来打扰。”
酒菜很快上齐。任风遥亲自为顾炎武斟满一杯老烧,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他举杯,目光灼灼地看向这位后世的偶像,今日的知己,沉声道:“顾先生,闲杂已去,你我正好——煮酒论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