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舒然不相信口头支票。
她要的是真心的支持,而不是别人因为一时下不来台所拿出来的筹码。
所以,江舒然没有任何耽误,就对面前的这位老板道:“你们别跟我来这一套,你家掌柜已经把你家的诚信都消耗完了。在我的眼里,你跟他是一丘之貉,只是会伪装,所以你要是真想让我做你这里的座上宾,就不要只说个嘴,我要的是真正的给予。”
她这话已经说的够明白了。
程子卓听得清清楚楚。
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有时候是真不知道,江舒然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工,到底经历了多少的坎坷,才会有如此高的警惕性。
但人家话已经说出口了,他也不可能再挑人家的刺。
“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协商契约,包括我刚才跟你说的分成,全部都写成文书,立下契约,这样一来,你应该放心了吧?”
江舒然这才慢条斯理的点点头。
她此刻给人的感觉是有些傲慢的。
但如果一个女人在这个时候就展现出傲慢,明显会让别人松懈。
跟聪明人打交道,需要动脑筋,跟蠢人,只需要满足她的需求就行。
江舒然不想让人把她想象的多么聪明。
她甚至都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果然,程子卓的神态也放松了一些。
“那你要是有空,我可以邀请你去我府上做客,请你吃些美食,给你压压惊。”
江舒然签好了字据,随口就拒绝了程子卓的安排。
“不需要,我平日里吃的都是粗粮,受不了吃细粮,那对我的牙口不好,所以就谢谢你的好意,我要回去了。”
江舒然说话又有些耿直,又不好听,程子卓却只是无奈的摇摇头。
他收好了属于他的那份契约,就给了江舒然一张银票。
“前段日子,你的手艺已经得到了很多贵客的认可,所以东西就卖出了一个好价格,不然我手底下的人也不会找你去聊。既然如此,我不可能亏待你,这些银两你先拿去,听说你如今的住处不太好,吃的也不行,你给自己租个好地方,我不过问你住在哪里,不然你又会想着我是别有用心,往后你也不用去我那里做工了,每月给我十幅,比什么都强。”
程子卓表现的很是深明大义。
他其实也是怕暴露。
江舒然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工,要是消失不见,不去铺子里工作,不会有人过问。
可要是她时时刻刻秀出精彩绝伦的作品,别人就不可能不去看她,她就很可能会被其他人拉拢。
程子卓刚刚接手家里的产业,很想做出一番成绩。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有办法,他都不能放过。
江舒然就是他的布置之一。
为了让她派上用场,程子卓认为做出一些牺牲是在所难免。
所以他给了江舒然一百两银子,作为先行的报酬,让她看到他的阔气。
江舒然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
她是真没想到,这位老板对她这么好。
“我会好好安排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我来到这江南,一听到我是寡妇,别人都要对我退避三舍,只有你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站在我这里,还考虑到我的情况,给我这么多的银两。我这个人是有些死心眼,很多事都不知道何去何从,但我相信,你我二人的合作,一定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太会说话了吧。
程子卓的脸上已经不自觉的浮现出笑容。
这段日子其实他的心理压力很大,在别人眼里,他这个少东家完全没有焦虑的必要,家里的东西都要给他,江南又是一块富庶之地,他这辈子都是看得见的光明远大。
然而事实真是如此吗?
程子卓很清楚他的父亲有多么花心,又有多少小妾给他的父亲生孩子。
要不是爷爷镇着父亲,让他把位置传给他,程子卓还不一定在哪个地方流落。
毕竟他的母亲的母族已经失势了,没有利用价值的家族,在他父亲的眼里,完全就是不必要存在。
要不是本家注重家规,让他们谨言慎行,不要做出宠妻灭妾之事,他都不知道他爹会变成什么样。
本家在京城的威望越来越重,他们更不能拖后腿。
其实,程子卓很羡慕他的表兄。
他在京城里肯定是叱咤风云的人。
本来爷爷就应该在本家那里依附着生存。
可是在数年前,本家被皇上责难,程子卓他爷爷就怕死了,生怕本家的死连累到他这个做兄弟的。
他借着给祖坟上坟的借口,带着家里的老小逃到了江南,把本家丢到了京城,两边人也就生分了。
可是生死之际,谁又想平白无故的把自己的生命留在皇城。
程子卓理解他的爷爷,也知道他爷爷其实非常后悔。
如今本家跟他们分家,只能说是名义上还是一个家族,但其实都已经割开了,他们只是两家姓程的而已,没有在一个族谱上。
不然,他表兄也不能科举。
毕竟商人之子,第四代才有参加科举的资格。
可爷爷还是固执的把京城那边叫做本家,好像那样就能证明他们的关系没有彻底切断。
程子卓清楚的知道,其实他爷爷很后悔,后悔逃出了京城,后悔来到江南带着所有的金银珠宝开始经商。
因为他失去了做官的可能。
比起他爷爷的亲哥哥,爷爷看上去简直没什么价值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爷爷对于他们这些孙辈其实非常看重,不允许他们有任何的懈怠。
程子卓更是被寄予厚望。
哪怕他如今不能参加科举,但他的下一代可以,所以爷爷一直在着力培养他。
爷爷一直都是审时度势的人物,不然不会在那个节骨眼上第一时间逃走。
可是又能知道,后来本家有那样的造化。
如今一家人都是商户,本家就显得更加的高不可攀。
而爷爷也仿佛在证明什么,一直在努力鞭策程子卓,让他做成全国的首富。
好像那样一来,他才能向自己的大哥证明,他当初的逃走是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