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髓里的寒意刚升起,就被一股怨毒打断了。
柳嬷嬷挣扎的爬起来,发髻散乱,一张脸扭曲的不像人脸。
她眼中满是疯狂,从怀里掏出三枚漆黑的丹丸。
丹丸出现,周围的空气都沉重起来。
苏清漪的瞳孔猛地一缩。
锁坤丹。
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东西简直是生殖隔离的具象化。
丹丸表面镶着细碎的凤台石粉,内里却混合了霸道的哑藤灰。
这三枚丹丸要是砸进凤台的地缝,药脉与地气勾连,足以形成一个巨大的绝育场。
到时候,别说她生下嫡子,恐怕整个皇城根下的地脉都得被彻底锁死,寸草不生。
这老虔婆,疯得不轻。
“若让你诞下身负药脉的嫡子,这京城地气必将大乱,终有一日会地陷城塌!”柳嬷嬷的嗓子已经完全撕裂,声音嘶哑的像是破烂的风箱,“我宁可毁了这凤台,也绝不能毁了大靖的江山!”
话音未落,她扬起枯瘦的手臂,就要将那三枚黑色的丹丸掷入地缝!
苏清漪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动了。
她手腕一沉,青金药杵带着破风声横扫而出。
“铛!”
药杵没拦住柳嬷嬷的手,却抢先一步,重重的顿在她身前的汉白玉石阶上。
杵一落地,剧烈的震颤瞬间传遍整座凤台!
九阶白玉台同时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从沉睡中被唤醒。
苏清漪掌心一麻,青金药杵脱离了她的掌控,竟自己在石阶上高速旋转起来!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碾磨声响起。
坚硬的汉白玉石阶在药杵的碾压下,被硬生生磨出了一层细腻的石粉。
石粉没有飞散,反而化作一团浓郁的白雾盘旋而上。
雾气中,一个身穿古朴长衫的虚影缓缓凝聚成形。
是百草堂的初代祖师!
那虚影的面容看不真切,却缓缓抬起一只手,隔着朦胧的雾气,遥遥指向柳嬷嬷那条还在渗着黑血的小臂。
一个苍老温和的声音从地脉深处传来,清晰的响在每个人耳边:“壬午年,焦山那场大火,是你放的——只为偷走那张尚未完善的安胎散母方。”
苏清漪心头巨震。
柳嬷嬷浑身剧震,她死死盯着自己的手臂,只见那深刻的烙印“咔嚓”一声,彻底崩裂开来!
无数细密的金线从裂缝中钻出,在她皮肉之下飞速游走,瞬间勾勒出一排带着审判意味的新字样——
【壬午·百草·弃徒】
“是我又如何!”秘密被当众揭开,柳嬷嬷反而爆发出一阵凄厉的惨笑,浑浊的老泪滚滚而下,“我姐姐当年难产,血崩而死!你们百草堂的人只说‘药材不足,无力回天’!可我亲眼看见,就在焦山,那个叫阿砚的小药奴被火烧伤,浑身都长出了青苔,你们却用珍贵的药材把她救了回来!”
她嘶吼着,声音里满是血泪:“药能逆天,为何不救她?为何不救我姐姐!”
这个问题,让苏清漪心口一窒。
不等苏清漪想明白,异变再生。
柳嬷嬷话音刚落,她掌心的三枚锁坤丹竟被她的怨气引动,无火自燃起来!
升腾起的是粘稠如墨的黑烟。
那黑烟没有飘散,反而猛地调转方向,化作三道黑色利箭,狠狠钻进柳嬷嬷的七窍!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后,柳嬷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生机瞬间断绝。
一道玄色身影从凤台顶上一跃而下,悄无声息的落在苏清漪身侧。
是夜玄凌。
他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径直走到凤台中央,将手中的《玄枢》摊开。
书页无风自动,翻至“药即王命”那一章。
纸页上,那四个墨迹淋漓的大字竟动了起来,化作流动的墨汁,顺着书页边缘,缓缓淌入凤台的石缝之中。
“呼——”
不远处,吴婆子手中的古铜灯焰骤然暴涨三尺,青碧色的光芒大盛。
灯光穿透了厚重的汉白玉,竟将地底的景象清晰的投射在半空中——
一条由无数光点汇聚成的巨大药脉,盘踞在皇城之下。
此刻,随着药杵的转动,那条药脉正在缓缓苏醒,搏动得越来越有力。
谢影不知何时已来到书页旁,他那只覆盖着一层薄薄青苔的手,重重的按在《玄枢》之上,口中低喝:“守药者,亦是药。”
一股奇异的力量顺着青苔,涌入书页,再注入地脉。
苏清漪心中一动,猛的举起手中仍在嗡鸣的药杵,高举向天!
轰隆!
凤台之上,所有被碾出的石粉冲天而起,在半空中汇聚成一个巨大的药碾虚影!
碾轮转动,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碾轮的核心,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瞬间将整座皇城的灯火都映成了一片青碧色。
苏清漪眉心一热,那道青痕的最深处,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一点微弱却坚韧的金芒悄然萌发,带着破土而出的势头。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阿沅默默摘下自己耳后一枚不起眼的青苔耳珰,走到吴婆子身边,轻轻将其放入那盏灯焰暴涨的古铜灯里。
耳珰入火即化,凝成一粒饱满且闪着微光的种子,悄无声息的沉入那片地脉光影之中。
凤台上,喧嚣落定。
金光散去,那尊巨大的药碾虚影也随之消失。
只有柳嬷嬷自燃后留下的一小撮灰烬,在冰冷的石阶上,没有被夜风吹散,反而还在微微发着热。
那温度,不降反升。